爱看书

繁体版 简体版
爱看书 > 不想仗剑天涯的暗卫 不是好女官 > 第40章 生死之间

第40章 生死之间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御史台地牢的青砖已覆满霜鳞,焕游笙数着墙缝透进的光斑西移。

她无喜无悲,难得的内心平静。

一日之中只有半刻钟,日光能透过高窗铁栏,那时总在囚室西南角投下一道倾斜的光柱,那光柱每日西移半寸,如今已贴着《狱官令》残碑上“冬刑不逾九”的铭文。

自公主和慕容遥他们踏雪来访的两日后,牢房的角落里就多出个灰扑扑不算扎眼的炭盆,此刻正吞吐着安息香的雾,远算不上温暖,却给混着血腥气的囚室添了几分永安宫的暧昧温存。

恍若隔世。

女狱卒推门时带进股裹着雪粒的风,脚步声在石砌的走廊中回响。

长安冬日里的雪不爱化,只一粒一粒浮在外衣上,拍一拍就尽数抖落。

她卸下玄色毡帽,露出张圆润如满月的脸,眉间旧疤在暖光下柔和许多:“女郎今日气色见好。”

地牢这样血腥阴暗的地方,又时常和死囚打交道,大多狱卒甭管从前是何秉性,日久了都周身戾气,这女狱卒倒是个难得的和善人。

她将药膏在粗糙的掌心搓热,药香便带着体温弥漫开来:“前日慕容公子送来的雪蛤膏果然灵验,这鞭痕收口比寻常快了三成。”

焕游笙的囚衣剥离背脊时,撕下片粘连的焦痂,新肉泛着桃粉色从褐红焦痂间挣出,如赤蛇盘踞新雪般的肌肤。

女狱卒皱了皱眉,上药的手势轻柔的仿佛在擦拭一尊龟兹来的琉璃盏:“昨夜三更天寒得紧,女郎可觉伤口刺痒?”

“尚可。”焕游笙的下颌抵在榆木圆枷上,呼出的气在上面凝了层水雾。

“也是。当日女郎刚进来时,一身的血,人也虚弱得不行,夜里还起了高热,咱们当时还以为女郎怕是凶多吉少。没想见,女郎这身子,倒是比御马监的飒露紫还能扛。就连这怕人的伤,再有两天也该愈合了。”她说着叹了声,“就是这疤……”

“无妨。”焕游笙微微合了眼,她这一身大大小小新伤旧疤,多得实在放不到心里去。

女狱卒很是健谈,絮语切开回忆:“那夜女郎烧得说胡话,离近了才听得是‘公主快走’,把新来的小崽子们吓得够呛。”

焕游笙眸光微动,想起那场高热,地牢阴湿浸透骨髓,梦中多是血色碎片,也有和煦光景。

“都说贵人薄情,咱们原还笑你‘重情重义’,好在隔日贵人就来探视,可见老话也不一定对。”女狱卒替她系衣带时袖口滑落,腕间有道蜈蚣状的旧疤,“那貂绒被絮,是用南海鲛人纱裹的。”

“慕容公子更是个妙人,前日还赏了兄弟们波斯来的瑞龙脑。”女狱卒擦了手,掏出个油纸包,里头的金乳酥还冒着热气,“慕容公子今晨又遣人送了醍醐酥山,说要化在地牢寒气里才够滋味。”

焕游笙就着对方的手咬了口酥点,碎渣落在榆木枷锁上。

女狱卒收拾药箱时忽然轻笑:“咱们这腌臜(ā za)地界,倒难得见慕容公子这般人物天天打点。”她指着墙角堆叠的漆盒,“连金疮药都分‘化瘀’、‘生肌’、‘祛疤’三匣,怕是太医署也没这等细致。也算是给我开了眼。”

“女子立足本就不易。”焕游笙忽然开口,看着对方瞬间绷直的脊背,声音放轻了些,“这狱卒大多为男子,你能留在此处,足见不凡,无须妄自菲薄。”

女狱卒故作轻松,又继续低头整理药箱中的物什,笑得更爽朗:“咱们大启自开国以来便有女将军,接连不断,至今尚有两位在职。虽说咱们女子安身立命总比男子难上些许,不过我这也算不得什么了。”

焕游笙望向她肩上残存的雪粒,想是方才进来得急,给略过了,这会儿已经氤氲开来。

她又垂头摩挲着腕间瘀痕,地牢深处传来锁链拖曳声,偶有寒鸦振翅,恰似苏州烟雨中,她环抱着公主腰身旋转奔逃时,耳畔呼啸的风刃。

“女郎先吃着,我再去瞧瞧那些个囚犯。”女狱卒离去前添了块瑞炭,火光将残碑上的铭文映得忽明忽暗。

……

时值年下,人们说山中无岁月,用来形容地牢也很贴切。

焕游笙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安排,或者被判戕害齐鸢而斩首,或者被皇后娘娘保下而活下来。

就这样一日一日地过,直到地牢铁栅外的冰凌垂如剑戟,刑部员外郎崔琰携三司判书踏雪而至,手中黄麻纸被寒风刮得猎猎作响。

他腰间玄铁符牌撞在青砖上,玄色獬豸冠上积着未化的雪粒,皂靴碾过青砖上经年的血痂。

“犯妇焕氏,毒害太后母族齐氏女,人证物证俱在。”崔琰展开黄麻纸,刑场独有的铁锈气混着墨香漫开,“依《刑律》死罪卷七,判斩刑,明日午时西市刑场。”

焕游笙的锁链在《狱官令》残碑磕出清响,算是应答。

崔琰此人不苟言笑,相貌周正,正如那冠上的獬豸,倒让这场权力倾轧有了几分让人欣慰的公平与正义。

他的声音很干脆,话落走得也很干脆,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人声渐远后,女狱卒将煨在炭盆边的醪糟塞进栅栏:“御史台这些年刀下留人的事儿多了去,女郎且宽心。”

“有劳。”焕游笙抿了口温酒。

醪糟里掺着桂花香,有些甜腻。

……

暮鼓三通后,慕容遥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抱着酒坛,卷着碎雪撞开牢门,软剑穗上青玉竹节簪与决囚帖并悬。

他解下障刀置于食案,刀柄缠着的火浣布泛着禁军特有的赤纹。

“阿笙,尝尝这个。”慕容遥拍开泥封,“剑南烧春混着波斯三勒浆,比长安的浊酒清冽。”

焕游笙就着木枷的间隙执杯,那香气将她带回涿郡永济渠旁燃着篝火的夜晚。

慕容遥从怀中取出埙,埙身刻着龟甲纹。

曲调是《幽谷》的第三叠,呜咽如北风过隙,与那日荆山夜宿时的旋律重合。

彼时蛇木毒侵蚀五感,焕游笙靠在一旁昏沉听着似有若无的埙声,还当是毒发的耳鸣。

如今想来,却是她这一生——如果明日便是终结的话——难得的自由时光。

“自由”啊,多年来从未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词汇,忽然有些鲜明。

焕游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是对过往的留恋,也是对即将到来的终结的淡然。

很快,曲调里的冰裂之音清晰可闻,每一颤音都似在摹写西市刑场的霜刃。

焕游笙抬起眼,望着慕容遥专注吹奏的侧脸,指尖抚过陶瓮裂痕,埙声忽转《折柳》调。

半晌,声音渐远,自在飘散着不知去了何处。

“世安公主前日摔碎麟德殿的琉璃盏。”慕容遥擦拭埙口的动作像在拭剑,“说是要攒够碎片,给故人铺条星河路。”

焕游笙目光移向毛月亮似的烛光:“公主性情柔软纯善,还望扶南与二皇子殿下多多安抚。”

暗卫最体面的死法,是让所有秘密冻结在西市的雪地上。

慕容遥以埙口指向西南:“明日西市刑场东南角有株百年古槐。”

焕游笙夹起鹿脯,断头饭吃得雍容。

槐树冠如华盖,叶落时能听见岁月的声音,暗语,是劫囚的接应标记。

慕容遥等着她的回应,指节在埙身勒出青白。

“扶南家中尚有父兄。”焕游笙扣住慕容遥执埙的手腕,“我若伏法,便不能有人再借齐女郎之死逼迫皇后娘娘——这买卖不亏。”

地牢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

慕容遥将埙塞入她掌心,埙内壁用茜草汁绘着西市舆图,墨迹未干处正是古槐方位。

“关于我的身份,想必扶南早已猜到。扶南可知晓,暗卫咽气前需咬碎后槽牙的规矩?”焕游笙将鱼脍切成三十六片,“毒囊里的鸩酒,比刽子手的鬼头刀舒适。”

慕容遥手一颤,知道这是威胁,也是决心,可他无法答应。

梆子响时,焕游笙将空杯倒扣。

杯底映出慕容遥眼底血丝,那些血丝经纬交错,仿佛刑场朱砂线圈出的生死界。

……

腊月十八,长安西市刑场。

五更天的霜雾裹着胡饼香气,刑场前洒下三尺朱砂线。

围观百姓呵着手跺脚,缩在褪色的幡下,呵出的白雾与刑场焚香的青烟交缠,竟透出几分上元灯会的朦胧。

很快,鼻尖萦绕起了刑部差役分发的胡辣汤气息——这是前朝留下的规矩,断头饭总要分些给看客暖身。

焕游笙的素麻囚衣掠过朱雀街,腕间铁链在冰面刮出断续的霜色痕迹。

老百姓不知皇家有个齐鸢,更不知她如何死去,一个个只小声交谈着。

经过平康坊时,某座青楼忽传出《寒山调》埙声,曲调悲怆,如诉如泣,像是在鸣冤。

焕游笙眨了眨眼睛,可是她其实……不冤。

昨夜飘落的雪花,将刑场四周的屋檐装点得如银梭织就的边饰,刑场中央的鬼头刀泛着青芒,刀柄缠着的新麻浸透鸡血。

崔琰的獬豸冠在监斩台投下狰狞暗影,日晷的铜针指向午时二刻。

焕游笙望向皇城方向,那里正飘来细雪,恍惚间似见世安公主的碧色裙裾掠过重檐,再一眨眼又消散如烟。

不过是心中念想罢了。

刽子手往鬼头刀上浇烧酒时,酒液在半空便冻成冰珠,刀面霜花折射出三重人影。

平康坊的埙声骤然转急。

崔琰的铜壶滴漏尚未报时,朱雀街尽头忽起鸾铃,令牌同时落地,百姓中有人惊呼,有人默然。

六匹雪蹄驹踏碎刑场坚冰,马上人展开的黄帛刺破霜雾,埙声骤停。

小剧场:

慕容遥:心上人不让我救她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