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迎来寒假的大好时光。
期末的程约不是倒数的程约了,沈春和开榴莲也开始有点得心应手了,欣慰。
过年期间,懒鬼沈春和一点都不想出门,天气冷得她每分钟都想躺在被窝。妈妈说,起来运动一下就不冷了。她一边发抖一边在心里想,她如果能跟隔壁人家一样在此刻沐浴三亚的日光,她也不会冷的。
当下两家人在小别墅楼顶烧烤,高宜爸爸给的红包金额相当可观。
“好像春节的气氛也不太浓厚嘛。”
大人在一边喝酒聊天,沈春和和高宜在另一边专心烤肉。
高宜用手机翻着小说,问:“怎么圣诞节不放假呢?”
“崇洋媚外,圣诞节跟我们什么关系?”沈春和刷上蜂蜜。
“我只是想多要几个假期而已。”说着高宜伸手拿烤好的肉。
“能不能别不劳而获啊,这都我烤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弄这么多能吃得完?怕你过个年又胖了,变不回以前轻盈舞蹈的春和姐姐了。”最后一句阴阳怪气。
“变不回就算了。”她白他一眼。
很多时候我们想时光倒流、回到从前,可是我们都知道回不去。
“旅游也蛮累啊,吃了睡睡了玩玩了吃,还要跟我妈买买买,我就没好好休息过!”
“……你辛苦了。”沈春和的白眼差点翻上天。
高宜虽然老跟她拌嘴,但沈春和知道他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只是不会说出来。作为一个羞涩的中二小孩,怎么能把感情挂嘴边。
程约跟她说,你跟高宜拌嘴互怼的时候,就特别开朗有活力。
其实在她看来高宜只是个很皮的小屁孩,脑子都没发育好。作为年长者,她会尽自己的责任关心他,等他成长得有足够的力量,有一天也会像自己保护他一样,有勇气把别人护在身后。
* * *
寒假的倒数第二天,沈春和第一次来许闲情的家,房子不大,但是布置很温馨。家里没有大人,她在客厅、厕所、卧室里的走动都十分自然。
“你还有心思看课外书呢。”许闲情把红豆饼端到桌子上,又把吸管捅进酸奶盒里,自己倒是坐在飘窗上翻起《边城》。
“写作文总要用到得嘛……我这算什么啊,你看班里有的人,越临近考试越爱看课外书,小说啊杂志啊,成绩出来不还是跟语文科代表不相上下。”沈春和合上一本《作文素材》,回到书架前一边搜寻一边忿忿不平。
许闲情的房间里有两个大书柜,一个放着各种课内课外书,另一个除了最下层几套历史类大部头,上面的几层摆满来自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和活动的奖牌奖杯,省中学生运动会的游泳锦标赛奖杯就算了,小学三年级的优秀学生奖状也被裱起来立在书柜里,擦得干干净净。
“我妈妈每周都会擦一遍。”许闲情低头看着那本新买的书。
“真好。”是会在乎自己孩子取得的每一个成就的妈妈,不论大小都一样看重。
三层靠边的几个铜制相框吸引了沈春和的目光,其中一个刻着玫瑰花的复古风格相框里放着一张小学毕业照。沈春和认出了六年级的许闲情和夏淳,一部分是因为他们都是即使在人群中也能被一眼看到的人,更大的原因是只有他们俩旁边贴着可爱的小贴纸。
沈春和继续专心致志地观察书柜,假装没有看见那张照片。
许闲情向书柜那边瞟了眼。
“下学期我跟夏淳就不是同桌了。”
书架旁的人最终抽出一本三毛的书,她很少看三毛,不过书的名字吸引了她。
“啊,我看阿乔八成会去找老班说要跟夏淳再坐在一起。”她走过来夹一个红豆饼,盘腿坐在飘窗旁的地面上,把话题引到第三方。
“我也在想要不要找老师说,我的成绩有了提升,希望还能坐夏淳旁边共同进步。你觉得呢?”许闲情没有抬头,还是翻书。
“唔?”沈春和满嘴红豆饼还没咽下去,反应过来之后含糊道,“你想的话——我当然支持你。”
不需要考虑,只要跟你站在同一阵线,跟你同仇敌忾。沈春和已经想清楚了怎么样跟一个人交好。
“是吗?你真的这么想?”对方追问。
“我又不能帮你决定你的事,那当然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啦。”
鸡贼,狡猾,浑水摸鱼,模棱两可。
翻到翠翠和傩送的相遇,许闲情问地上认真吃着红豆饼的沈春和:“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的夏淳吗?”
沈春和抬头望她,嘴里叼着第二个红豆饼没有说话。
“他从小就是那种聪明伶俐、引人注目的人。第一次见到他,是录一个学校推荐名额的小演说家的节目,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快上四年级的时候我转学,转到他所在的学校,我发现他总是年级第一,做的航模总是拿奖,身边总是一堆朋友。
“他在升旗仪式管乐队里吹小号,偶尔兼职国旗下的发言代表;他是年级的值日小组长,检查教室卫生和课间眼保健操;他是中队长然后是大队长,每次少先队活动都有他,手臂别着‘三道杠’……我总是能看见他,到后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世界里有一个优秀的他。
我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一个时刻开始喜欢他,也许是从第一面开始,后来每次再见到他,他都比第一次见到更加耀眼,笑容灿烂。所以,很难不被吸引吧。”
就像翠翠看着傩送的背影,从那个时候开始,女孩的心中就有了一个人。
沈春和想起那个自带光环的笑容,想起那个沉浸在金色阳光里的梦。不同的是,梦开始的时候,许闲情就知道自己很在意。
* * *
一直在家里呆着看了一下午的书,许闲情提议出门逛逛,就这样她们逛到了江边。
五点的江边人非常少,只有远处几个钓鱼的阿叔。她们干脆走下去,坐在那片草地上聊天。
“很快又该回学校咯。”沈春和看着夕阳叹息。寒假的卷子多如牛毛,她写得手快抽筋了,最后两天终于能喘口气。
“我有个问题。”许闲情转头,原本想回到学校之后问的,不如就现在说吧。
“怎么啦?”
“你跟程约熟吗?”
沈春和一愣:“啊,程、程约吗?你认识他?”
“我们以前是邻居。”
沈春和完全没发现他们俩是认识的。
“哦,这么巧,”也是,城市就那么大,隔壁班还有她的初中同学呢,“那、那怎么突然问起他呢?”
“没事,了解一下他的近况。”
“这个嘛,普通高中生,该吃吃该喝喝,偶尔偷懒不认真学习,有时话挺多的。”沈春和犹豫一下,觉得许闲情应该知道他不少事,“你说你以前就认识他,我有点好奇……我听说他小学在学校蛮受欢迎的,还参加过奥数班?”
“受不受欢迎不知道,奥数班是真的。”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年轻人厌学什么的,青春期躁动嘛。”许闲情伸个懒腰,毫不犹豫地说。
“那他是不是有个对他很好的奶奶?”
“奶奶?可能吧,我不清楚。”
看来不是很熟啊。沈春和停住没再问了。
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的,虽然冷,也下雨,但树叶还是绿绿的,挂在枝头,草地上的草也还长得好好的。一阵江风吹过,沈春和裹紧身上的羽绒。
许闲情起身到不远处的小店买了两盒热饮料。
“谢谢!”沈春和忙对回来坐下的人说。
许闲情将饮料贴在沈春和的脖子上,暖融融的,沈春和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又觉得很快乐。
她双手握住那盒阿萨姆。
以前经过这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和什么人坐下来聊聊天,就算不说话,安安静静的也可以。
我不用谁给我排解忧愁、安慰我,我只是要有人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说。
沈春和以前是这么想的。她以为不会有机会了。
小学的时候她成绩好,乖巧,讨老师喜欢,身边也蛮多好朋友的,她也觉得大家喜欢自己。她每天傻乐,虽然不够开朗活泼,好在性格很温和。
温和但是又太软弱;温和得有时没有存在感。
朋友在背地里诅咒某个严苛的老师,她安静听着,却不主动参与这样的话题;朋友学会了一个作弊的妙招,演示给大家看时,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玩;朋友想给年级里最招摇的那个男生偷塞恶作剧用的玩偶,她怕被老师发现,没有参加大家的行动……
即便是那时的她,性格里那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和无聊也时不时凸显。
大家一起去游乐场时,依着她去玩小孩子专属的游戏,或者考虑到她咳嗽而选择不辣的零食。不能说她没有受过大家的恩惠,只是她从来不是做主的,就那么默默跟在大家身后被包容。她总是梦想做个厉害的大姐头似的人物照顾别人,现实中却总是被别人照顾,没办法成为人群的中心和被别人依赖的人。
她是不爱说话、没有意见的孩子,大家说什么她都说好啊,到后来,就没有人再问她的意见,也没有人再包容她。
好像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但沈春和浑然不觉。直到大家周末约着出去玩没有叫她,放学后也不再和她同行,她才稍微有了心眼。
——要不要一起剪短发?我们留一样的发型。
——好。
她很想加入她们,回到吵吵闹闹的大家之中。
可是回到学校,依旧长发飘飘的她们偏过脸。
——那个,我妈不让我剪,说不好看。
——没事,我挺喜欢。
她以为那个是约定,只要说“好”就行了,但现在只有她不一样了。
回家后她躲在床和衣柜之间的角落里哭了很久,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哭得如此伤心。
还解释啥呀?她哭的时候想起曾经在放学的路上,为了追上先走一步的大家时的大汗淋漓。
为什么要追呀,放手吧。很累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