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晓阳这次回来是做好长住准备的。一方面国内并购业务有所增长,另一方面他有自己的打算。
那天下午,他跟滨城公司合伙人老高通完电话,顺便约了场晚上7-9点的羽毛球。
老高开车去洲际酒店接上他直奔球馆。
老高其实并没跟慕晓阳说过什么司静予的八卦,他跟慕晓阳除了公司的事,很少聊别的。慕晓阳回国之前,他们的沟通基本是视频会议、邮件或者电话,也几乎不涉及工作之外的话题。回来后,偶尔跟老高打打羽毛球,一起见见客户。
慕晓阳依然保持着多年来的工作习惯:独来独往。
慕晓阳之所以能跟老高一起做公司,一是老高所从事的行业,跟慕晓阳负责的领域相关;二是老高在滨城,滨城的能源业发展在全国身居前列,并且,司静予几年前从北京迁居滨城了。
他得知司静予打羽毛球的事,也是从另外途径得知的,跟老高无关。当然,得知司静予跟他老公异国分居的情况,也是这个渠道提供的信息。
老高并不知道慕晓阳跟司静予的渊源,他跟慕晓阳的合作,在他看来就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毕竟在几年前的展览相识后,他俩对稀有矿产的交流一直没断过,尤其近几年随着中国新能源汽车的崛起,全世界的关注点都分了一部分在中国的供应链上。
慕晓阳想要借助国内新能源供应链的优势在欧洲市场抢占一席之地,老高手握的几家大型稀矿供应商是重要资源。都是华人,都在同一个level的圈子里,他们的合作顺理成章。
那次展览后,慕晓阳就安排了一支团队常驻国内,负责能源供需和供应链建设方面的市场调研,包括对相关从业者的背景调查。团队当时调研的城市有三座,滨城是慕晓阳特意圈定的,对老高的背调也是他指定的。所以,最终的结果,既可以说是团队调研的结果,也可以说是施加了慕晓阳主观引导的结果。
但好在,选滨城、选老高,都没让他失望。分公司成立第一年,老高就为他锁定了并购标的。虽然这次的麻烦稍有棘手,但他们对此并不是全无预案,早在老高给慕晓阳做标的汇报时,就对可能发生的状况做了预测,总部对此也早有准备。
其实慕晓阳回不回来处理此事,都不影响并购结果,处理方案早就在视频会议时通过了。他回来,一是表达总部对分公司的重视,二,他的确想回来见见司静予,如果有可能,他有长居国内的打算。
司静予老公移民的事,他团队的助理一年前就跟他汇报过了。只是当时非洲项目的并购正在焦灼期,他不得不留在总部,私事根本无暇顾及。
至于沈哲,倒不是助理汇报的。而是上周六季蔚来找司静予打球的那天,慕晓阳正好也在球馆。他是被老高临时放鸽子,不得不跟他们俱乐部的一起打球的。
老高8点40就把慕晓阳送到球馆了。本来他要一起打的,来的路上接到助理电话,说约了好久的客户终于回滨城了,上午在乡村俱乐部跟老高见面。慕晓阳觉得八字还没一撇,自己不方便见,就让老高自己去了。
慕晓阳跟他们打的是早上9点到中午12点的场,在球馆最靠里边的两块场地上。如果不吸烟不去吸烟室,基本没人路过那两块场地,更没人去注意谁在那儿打球。
所以,对于同一个时间段,慕晓阳跟司静予在同一个球馆打球这桥段,司静予就是做梦也不会梦到。这也恰巧方便了慕晓阳,可以肆无忌惮地观摩司静予他们一上午。
司静予跟沈哲之间的微妙,慕晓阳一眼就能看懂。
打那两小时球,沈哲跟季蔚零交流不说,跟他一队还掩饰不住的嫌弃,打对手球就只打季蔚一个人。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点啥。再加上沈哲临走,给司静予甩脸色,司静予一点愠色也没有。
慕晓阳当时就有结论了:喜欢弟弟,才这么惯着。随即,他给助理发了消息:查一下跟司静予一起打球的沈哲,给我基本信息。
打完球,慕晓阳等司静予他们走了,才去更衣室换衣服。下楼找到老高,去吃午饭。
午饭期间,慕晓阳跟老高聊起上午在球馆打球的趣事。老高才说,他老婆上午也在球馆打球。慕晓阳知道老高在球馆有股份,就顺着老高的话题多聊了聊。直到聊到老高的老婆叫宋琪,跟宋琪一起打球的朋友里有司静予,还有个打得不错的小弟弟叫沈哲。这些名字出现在慕晓阳脑子里时,迅速形成了一幅动图,他能精准捕捉到两两之间的人物关系,并且对号入座。
老高只提到沈哲,却没说到季蔚。但慕晓阳很确定老高说的沈哲是哪个。
他在球馆看到司静予跟季蔚的互动时,就能猜个大概,季蔚仅是司静予的好朋友,因为司静予看他的眼神一点爱意不带,纯熟的关系。
慕晓阳跟老高边聊边吃,吃差不多时,他给司静予拨了个语音电话。通话很短,没说几句就挂断了。司静予说在跟同学吃饭,他挂掉电话给司静予发条消息:我住这。十二楼行政酒廊等你。随即发送了滨城洲际酒店的位置。
按照原计划,吃完午饭老高要带他去朋友的农场住一晚,晚上吃顿地道的农家饭。但他打完那通语音电话,老高就猜出来,下午的行程肯定要黄。老高没多问,直接送他回酒店了。
慕晓阳回到房间,先冲了个澡,换了套平常穿的休闲装,上十二楼行政走廊,等司静予。
他坐在靠窗边的位置,要了杯美式,等司静予。
看着眼前的河景,脑子才切换到个人频道。他试图捋捋自己的感情。
可惜啊,这么多年,他好像没用过自己的个人时间。没需要。因为既没女朋友,也不找女朋友。能叫“朋友”的,或多或许也都带点商业属性,没啥可捋的。
想来想去,脑子里就那几帧跟司静予有关的片段,过电影似的,一闪而过。
十七年前,他大四出国前的一个晚上,被室友拉着去赴室友表妹的约。室友表妹要为表哥去德国留学践行。
那是慕晓阳第一次见司静予,小姑娘跟他们同城不同校,比他们小两届,实打实是个
小妹。他室友本就是话很少的人,对这个表妹的热情他更像习以为常,没当回事。
见面后,室友指指眼前的小姑娘,说:“我表妹,司静予,大二”,指指慕晓阳说:“我室友,金融系才子,过几天跟我一起走,你叫哥就行”,然后就拉着慕晓阳坐下开吃了。
司静予好像看了一眼慕晓阳,喊了一声“哥”,然后挨着她表哥坐下就开始小嘴巴巴了。
可能因为都是学生,小姑娘跟表哥也熟,并没表现出多个不认识的人有什么不自在。整顿饭,小嘴就没停过。一会儿嘱咐她表哥要保护好自己,入校先找导师,跟导师处好关系;一会儿说,少打点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缺钱就管她借,不多收利息;一会儿想起来什么,再嘱咐几句:哪些地方不要去,什么样的朋友不要交,尽早找个女朋友……总之这顿饭吃完,慕晓阳就一个结论:这不是妹妹送哥哥,这是大表姐送小弟。
那顿饭,成了慕晓阳去德国后最常回想起来的快乐片段。枯燥的学习和打工生活,填满他整整两年的留学时光。
他跟室友一个在科隆,一个在法兰克福,只有逢年过节才见次面。见面除了各自抱怨选的课题有多难,实习有多不好找之外,打听室友表妹的最新动态,成了两人最乐此不疲的话题。司静予跟谁谈恋爱啦,又换工作啦,跑去上海啦,反正小丫头每长一天就更能折腾一点,一点也不闲着。
细数两人在德国的见面次数,加起来也超不过五次。但对慕晓阳来说,这就是枯燥留学生活中最有乐趣的事了,每次听都像听最新消息。
两年结束,室友留在了导师的实验室里继续做科研,慕晓阳进了一家国际知名金融咨询公司。
每一个能留在知名企业工作的留学生,入行时所拥有的资质、入行后所付出的努力,都是常人无可想象、无可企及的。
慕晓阳在金融咨询公司工作了将近五年。从最边缘的工作做起,五年时间,做到了咨询合伙人。后来,他跳槽到了一家国际基金公司,负责全球能源项目的投融资和并购。滨城分公司的设立,正是他对中国能源市场的看好。
十年前,他能参与到司静予的酒庄收购项目,纯属巧合。
那会儿,他刚到基金公司不久,对中国新能源市场尤其关注,经常从德国飞北京。有次跟几个行业老大哥一起品酒,聊到葡萄酒产区,聊到酒庄。一个老大哥忍不住骂了几句司静予合伙人的操蛋行径。他才知道这事儿,也才知道司静予在做的事儿。
当天晚上他就让助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查了个清楚,第二天给老大哥打电话,让老大哥给牵线,说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于是,才有了司静予认为的第一次见,第一次合作。那也是慕晓阳从业以来,唯一一次以个人名义参与的项目。
所以,世上一切的机缘巧合,都未必如你所见。或多或许,都是带了人的主观能动的,只是,你没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