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原时养弟子,一向主张一个顺势而为。
简单来说,就是不强迫,想学多少学多少,哪天不想学分完一整天都可以。
做他的弟子本不需要坐太多事,发现这个后岑音便开始每天浇浇花,修整下后面的药田,没事儿打理一下小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她修仙根骨一般,也不怎么喜欢修炼,更为喜欢的就是安静地捧着本书,在阳光下细细品读着。
宋原时有很多藏书,很多都是些孤本,有关于魔族,妖族的习性,最后草草说了句与修仙者修炼法门不同,不可随意乱修,否则必会神志不清,爆体而亡。
大部分都是些人间的趣事。
偶尔会提一句修炼的事,不像藏书阁中的各色功法那般枯燥,看上去倒也津津有味。
每次她去借,宋原时倒是笑眯眯地递给她,只是嘱托不要乱借出去。
她懂,毕竟她也是个爱书之人。况且,一向严正律己的大师兄倒是喜欢看各种趣味故事,说出去除了亲近之人也不会有人信。
相反,岑流倒是每日都刻苦修炼,之前再一次小的试炼中倒是取得不错的成绩,也应了他们的话,没给宋原时丢人。
宋原时面对他们时随和,不像最初几天,甚至比他们还活泼有朝气。
现在想来,一开始,甚至像无形的面具。可现在又好似隔了层薄雾,好像都不是他,又都有些他的影子。
“算了,脑子疼,还是先考虑眼前的事吧。”岑音看着眼前的茶具,不由得叹了口气。
宋原时在品茗这件事上倔犟得很,看像去简直是有意要折腾人一样。
水,要每日清晨时的露珠,岑音便早早去采,收集在瓶子中。
茶,不能太凉,不能太热。
茶汤要清亮,入口要绵软,回味要甘甜。
茶具要好,不能随便。
库房里便放着各种珍贵的茶具,每次去看,岑音都只觉一阵眼花缭乱。各种瓷器,玉器,银器应有尽有,都能开个店去卖了。
岑音端着手中的茶杯,这已经是她换的第六杯了。
多了,就懒得一杯杯调,不由得活络了活络心思。
冷了,掺些热的。
热了,在晾凉一些。
但有时候,还是要乖乖沏新的。
太浓,便倒掉,重新沏一壶。
有一次茶汤颜色太淡,便等了一会儿再倒一杯。宋原时曾说,最佳时间过了。
味道不对,就一遍遍试。
虽然每倒一杯,她也会给自己倒一杯,从一开始觉得没什么两样,到现在也能尝出些门道来。
“这次不错,有进步。品茶,将就一个修身养性。修炼,亦是要好好磨磨性子。心如止水,不被外物所扰,是关键一步。否则,轻了走火入魔,重了,连命都保不住。”
看着宋原时喝下手中的茶,岑音浅浅地笑了下。对于那些说辞,岑音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儿都不带停留。
她还是更喜欢看宋原时,那皮囊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般,好似苍山的灵气尽数投注在了他身上,举手投足间,清逸得很。
十分养眼!
“这是第六杯,比昨天还少了四杯,有进步。”回过神来,岑音默默安慰着自己。
恰逢岑流回来,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了。
“好渴啊,姐姐。”
岑音看向外边,此时是夏天,在外练剑的确不一会就要出一身汗。岑流额头上也的确遍布着些汗珠。
岑音也就咽回了那句,“是我的杯子。”从水盆中捞出一块儿帕子,递给了人。
岑音不由得仰了下脸,这才发现岑流如今的个子像抽条的小树,不再比她矮个头,反而需要她仰着头去看人。
“阿流也别太辛苦。”
“唉!”再
在躺椅上躺着的宋原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小师妹去看你了?这才三年,小师妹就不来看我了,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听着这充满揶揄的话,岑流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师父,我~小师叔她只是指导了我一下功法。”
“不必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都懂。”
岑音看着岑流向她投过来的求救眼神,废了老大劲儿止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意。岑流耳垂红地都要低血,简直太可爱了!虽然下意识想逗一逗,可到底是她弟弟,岑音还是帮了人一把。
递上了碟榛子酥,她做过很多不同的糕点,宋原时每次都会多拿一块儿榛子酥。
倒是和她的口味相近,岑音想。
“手艺又精进了,不错不错。”宋原时说着,又捏了块儿。
便把剩下的都推回给了岑音。“你也吃点儿。”
第一次收徒,宋原时还是上了几分心的。岑音还是没有从之前的生活中脱离出来,总是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岑流倒是适应地不错,有时虽然也会憋着,但大部分时间也会说出来。
“桃花酥,吃吧。”宋原时不知从何处端出一碟糕点,推到岑流前,他喜欢这个。
“谢谢师父。”岑流看着那卖相有些怪的桃花酥,也只是抿唇一笑。那俊朗的面容便比三月的春花,更招人喜欢。
岑音倒是一眼看出来了,那是她昨天做废的桃花酥,没好意思拿出来,也不知宋原时从那个犄角旮瘩翻出来的。
四目相对,便忍不住想笑。
一开始的相处,她以为宋原时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如今才发现是个平日里随和喜欢不经意间耍个宝的人。
在修炼一道上却很是严谨,倒是有几分红尘仙的意思。
苍山派也不是什么道观,而是个修仙的门派。
不过是宋原时出去采买时救了郡守的女儿,人家要以身相许给他。
他又偏偏修无情道,无奈之下,只能说是个道士。
这才躲过了一次。
察觉到她修炼的不上心,也没怎么催促过。只说了句,“今后,我会护着你的。”
岑音到底没有宋原时功力深厚,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姐姐?”岑流眨了眨眼睛说道,让人不由得想去捏一把那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
“想到件开心的事。”
“什么?”
宋原时招了招手,岑流便凑了过去。
宋原时也没有留情,手捏上了岑流的脸蛋,软软的,的确很好捏。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来,我看看你剑练的怎么样了?”
岑音看着宋原时拽着岑流出去了,连忙跟了过去。
两把木剑再去空中盘旋,一只木剑侧过旁边的竹林,带起一把竹叶围绕在剑身前,宋原时只见微微动了动。
“第一式练的不错,就是慢了点儿力度也缺了点儿。”
剑身化作一道流光,本该铸成一道屏障的竹叶瞬间被穿透,重重地在剑身上拍了下。
剑眼看要落地,在剑尖擦过地面时直接翻了过去,借着风重新起了式,如一道闪电般击了过去。
宋原时指尖微转,地上的竹叶重新黏附了上来,反包裹住了岑流的剑,使剑身不能在前进。
岑流脸色变了,手中的灵力不断注入,瞳孔中带着些寒光,竹叶爆发开来,木剑也被甩了出来。
岑音看着向这边飞过来的剑,瞳孔都睁大了些,她才刚学了个口诀,根本就制不住。被劈到的话,她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了。
眼前却出现了个高大的身影,是宋原时,剑稳稳落在他的手上,脸色也黑了。
“好胜心别太强否则会反噬你的。”
“这是指点,同门比试想来都要点到为止。知道吗?只要是正式的门派比试,你如此不顾宗门情谊,早被驱逐出去了。”
“记住,生命是第一位的,不要让输赢蒙蔽了你的眼睛。”
手中的剑落地,宋原时一甩袖子,离开了。
“姐姐,对不起。”岑流拉了拉自己的袖口眼尾都有些泛红了。
“我已经修炼了三年的基本功,师父总是让我练这个,就想证明我已经可以了,我真是不是有意的。”
“我就是想着我要是在努力一点儿,就能保护好你,他们就不敢再说你的闲话了。”
岑流默默咽回了那句‘带你离开这里’。
天知道那些人说他的姐姐时,他多么想冲上去撕烂他们的嘴。
虽然,他也报复了回去,仍觉不爽。
岑音摸了摸岑流的头发,另一手朝袖子塞了塞纸条。
她也听到过,有些不怀好心的人说的些肮脏话。类似于,宋原时为什么突然收个女徒弟,连小师妹都不那么熟络了,什么勾结,人丑还多作怪。
再借着她引到宋原时上,好似能显得他们多么高尚。
他们在宋原时面前,一口一个大师兄、师伯,宋原时不怎么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她也不想为了这个去烦宋原时。
他作为宗门首席弟子,每天很忙。休息的时间本就少,还忙里偷闲地指点他们。
岑流低了低头,岑音也不自觉多模了下,直到那顺滑的长发有些炸毛才停了手。
“别理他们,那种人姐姐从小就见多了。”
“基础是很重要的,无论如何都要练好基础,你看师父这三式用得多么得心应手,你看姐姐,算了,还是别看我了。”岑音说着,只觉脸上有些发烫。
岑流是天品上灵根,她却只测出了下品地灵根。
“你天赋好,可不能浪费了。记得去跟师父道个歉,师父,他最是心软了。”
“知道了,姐姐。”岑流说着低下了头,岑音也没能看见岑流眼中闪过的不悦。
岑流只觉手中多了个东西,一看,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抽了下。
是一把扫帚。
“你玩天女散花呢,知不知道打扫起来多难。这次,就给你了。”
“说了多少次,去后院。光说看来你也是不会长记性的,好好打扫,我回来检查的。”
岑音说着,摆了摆手离开了。
“姐姐去哪儿?”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听了这话,岑流扫地的声音都加大了,不是在扫落叶,像是要把扫帚当剑,将满园的青石板都刮掉一层。
十一岁是孩子,十三岁就不是孩子了吗?
二十岁的大人也不见得靠谱到哪里去?
岑流握紧手中的剑,再度挥舞了起来,木剑一经挥动,地上的竹叶便缠了上来,簌簌地响着。
好似还在树上悬挂着,瞬间,一阵风将其带了上去,直冲天上而去,木剑剑尖划过地上,又“砰”的一声洒落了下来,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如同下了一场绿色的雪。
在这夏日中,倒是看着多了几分清凉。
闻着鼻尖清香的竹叶香,岑流狭长的眼眸微眯,现出几分促狭。
“这才算得上天女散花嘛。”
闷闷的声音中带着些委屈,透过飘落的竹叶间隙恍然间又看见当年那个软萌的团子。
手上再次起势,竹叶裹挟这尘土再度扬起,卷成一个球,竹叶一层层的覆于其上,球也越来越大。
岑流手中的剑猛地刺了出去,绿球直直地打向了那片竹林,笔直的翠竹都弯了些许又猛地直了回来。
竹叶也在其中哗啦啦地落下。
“就当是养分吧,省的浪费。”
岑音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拿出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子时三刻。”
轻轻呢喃着,手中的纸条直接燃了起来,岑音连忙松手,看着那香纸化为了灰烬。
轻盈的灰绕着打转了几圈,随之飘散于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