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平日里被关在云楼宫中不能下凡的敖丙在电影开始放映后看得很认真，他本来以为这部电影是和“哪吒闹海”相关的，但是越往下看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电影里的哪吒和敖丙，两个人的关系也太过的亲密…

电影里的哪吒和敖丙好到甚至会为了他对着东海龙王大吼，“敖丙是我朋友，我肯定会救他。”

敖丙甚至还会对着哪吒说，“我觉得你就是很好很好啊。”

………

简直和现实中两人的关系大相径庭。

敖丙终于知道那些仙子们为什么一看到他和哪吒在一起就捂嘴偷笑了。

敖丙看得坐立难安，他觉得凡人是真的胆子很大，竟然连中坛元帅都敢编排。

想到此处的敖丙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哪吒，发现他看得很认真，对电影里的情节和设定并不在意，脸上似乎也没有露出生气或是不满意的表情。

根据敖丙多年跟哪吒在一起的经验，他甚至觉得哪吒对这个电影还是挺满意的，要是让他看不下去，早就捆着自己回云楼宫了。

到了最高氵朝部分，哪吒和敖丙一起牵手破鼎的时候，引得电影院里的人尖叫连连，除了各种好帅之外，还夹杂着不少嗑到了的话。

凡人说的这些“嗑到了”之类的话，敖丙并不是很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周围人的表现，明显就是把他和哪吒凑成了一对。

尤其是隔壁座的情侣，还在说什么，“哪吒和敖丙太配了”，“两个人一看就是一对”之类的话。

两人的窃窃私语敖丙都听见了，他再次暗叹凡人胆子，听着那些愈发露骨的话语，甚至想直呼一声“成何体统”！

“丙丙…”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哪吒忽然叫了他一声。

敖丙一抖，他能听到别人说什么，哪吒自然也能听清，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哪吒心里不舒服，拿他撒气，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吒吒…”

哪吒眉梢微微挑起，把手伸了过来，语气轻快地说道：“丙丙，我们也一起牵手。”

敖丙：“……”

只是要自己跟他牵手，敖丙心里松了一口气，克制着恐惧的情绪，敖丙把手伸过去，牵住了哪吒的手。

明明哪吒手的温度是冰的，他自己的手也是冷的，但还是感受到了一种焦灼地热度。

因为哪吒现在是小孩的身体，敖丙的手比他大，与其说是牵手，倒不如更像是敖丙把他的手给整个握住了。

哪吒看着两人牵着的手似乎满意又不满意的样子，欲言又止地盯着看了一会，不过什么也没有说，又接着看向了大屏幕。

敖丙在心里祈祷，接下来电影的情节能正常一些，但事与愿违，最后两人在夕阳下对话的那一幕，再次让整个影厅里的人都沸腾起来。

隔壁座的人甚至说出了“敖丙一看就是被哪吒迷住，爱上了”这种话。

敖丙听得都要呕出一口血来。

这都说的些什么话，现在的凡人真是大胆到不要命了！

敖丙恨不得发大水把他们统统都给淹了。

“你听见了吗？丙丙。”哪吒眉眼微微挑起，“他们说你爱上我了。”

敖丙心头一跳，勉强对着哪吒露出了个笑容。

“不过，丙丙……”哪吒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歪着头问道：“爱是什么东西啊？”

听到他这个问题，敖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平淡生活又要被搅乱了。

果不其然，等电影散场回了云楼宫，哪吒再次问出了那个他刚刚沉默着试图逃避的问题，“丙丙，不回答我吗？爱是什么？”

敖丙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憋了半天说出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那有人爱你吗？丙丙？”哪吒紧追不舍地问道。

敖丙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他的父亲——东海龙王，带着他遨游天地，似乎只要躲进他父亲的身后，便可避开世上所有的麻烦，任性、肆意自在地生活着。

一想到往日之事，敖丙心底最柔软之处就被触动了，以至于脱口而出一句，“我父王…”

话一说出口，敖丙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东海龙王对于他而言，是庇护他遨游天地的父亲，但对于哪吒而言，则是让他剔骨割肉的罪魁祸首。

在哪吒面前提起东海龙王，无异于触碰了他的逆鳞，不知死活。

敖丙浑身发抖，屏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寝宫里的空气像是被凝结住了一般，落针可闻。

“丙丙，原来你有父亲爱…”哪吒恍然，稚嫩的面庞依旧像往日般带着笑，语气平淡地宛如一潭死水，“可惜我没有，我的父亲可是要取我的性命。”

敖丙闻言一震，面前的三坛海会大神，莲花化身将军，即便名头再大，在死前不过一个七岁小儿。

还是最惨烈血腥地凌迟死法。

提剑，先去一臂膊，然后自剖其腹，锋刃凌迟刮肠、剔骨，散了七魄、三魂，最终一命归泉。【取自封神演义，有改动】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只为还情。

哪吒为何死，怎么死，又因何无人所爱，永远一副少年模样，没法长大。

敖丙再清楚不过，一切都因他而起。

敖丙心重如磐石，望着面前少年模样的哪吒，又惧又怕又生出一种怜意，久久不能言语。

“被人爱着那是什么滋味？我没尝过。”哪吒用手指勾起他的鬓角散落下来的一绺发丝，像好玩似的缠绕在指尖，“丙丙能告诉我吗？”

敖丙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里是不知因为惧意还是别的什么而蓄起的眼泪，颤抖着抓着哪吒的手，不知道是想推开他还是抓住他。

有眼泪落下来砸在哪吒的手上，滚烫的，带着敖丙的温度，“丙丙，为何流泪？”

仇人凌迟，本该觉得畅快，但不知道是为何，敖丙却没有畅快之意，他连眼泪都不知道为何而流。

哪吒用手指轻轻抚去他眼角的泪，“那…丙丙爱我吗？”

见敖丙不回答，哪吒又说道：“丙丙不爱我？那就是恨我了。”

恨，敖丙不敢。

他沦落到再也站不起来是因为谁，敖丙心里再清楚不过。

每每望向哪吒的眼睛，便会想起那日被他抽筋剥皮地往事，那是敖丙烙在心底最恐怖地梦。

就算给敖丙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恨。

敖丙流着泪，摇着头。

“丙丙…不恨我吗？真的吗？”哪吒捧着敖丙的脸，跟他鼻尖抵着鼻尖，视线死死钉在他脸上，由衷地喟叹道：“我还以为你现在对我只有恨了。”

“既然丙丙不恨我，那就是爱我了。”哪吒对着敖丙的脸吹了口气。

那口温热的吐息掠过敖丙的皮肤，一股若有若无的战栗直冲心头。

哪吒抿出一个很浅的微笑：“刚刚那些凡人说爱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

话音刚落，敖丙就见眼前的哪吒化出三头六臂、眉间点朱砂莲花地法相。

哪吒一手抬着他的脸，一手在他的心口处打着转，尖利地指甲在他的衣物上发出刮擦声。

如同面具般的微笑从他的脸上脱落下来。

不再是那个往日稚嫩面庞的哪吒，而是作为杀神，充满神性和威压的哪吒。

他的声音低且沉，“不如让我把丙丙你的心剖出来看看，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对我的爱？”

只需一句，便让敖丙心惊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