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车道两旁栽满葱郁的松树,盘山绕行约八分钟,白色大理石喷水池映入眼帘,喷泉底座的七彩灯光把一条条水柱渲染成彩虹,天幕霞光红云,为大地披上华丽的外衣,透过水帘,白色建筑七彩琉璃般的梦幻,犹如童话世界里的城堡。
只在母亲相册里见过这套别墅,站在别墅前,熟悉而陌生。父亲投资失败,在此处烧炭自杀。母亲被迫离开,生下她颠沛流离,辗转来到深水埗,结识温泽。
轮回倒转。如今他们共同住进这座原本属于她父亲的豪宅。
侘寂风的装饰,一眼便知出自谢辰泽手笔,暗沉的格局,有助于磨炼心境。他是有多喜欢侘寂风,布置成和尚庙,都不需要经过女主人同意的吗?
“你很喜欢这种装修风格?”偌大的房间显得阴暗和压抑,她个人更偏向于色彩浓烈,具有艺术碰撞的装修风格,至少屋内能显得亮堂一些。
“你若不喜欢,我找设计师,按你喜欢的风格,重新装修。”谢辰泽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许暮芸感觉回到另一个御尊豪庭,既好气又好笑。
“你是不是每处房产,都是侘寂风?”许暮芸好奇的问道。
“是,这样不管回到哪个住所,都有家的感觉,有问题吗?”深入漩涡的黑眸刺向许暮芸,他不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一直以来,习惯于这种冰冷和暗沉的环境。
装修风格能看出一个人的心境和生活规律。偏爱极简风的人,多半行事规律高效,不喜拖泥带水。喜欢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往往想象力丰富,行事不拘一格。
侘寂风源自中国,还原本真,沉寂在残缺的气氛中。
许暮芸猜测,或又与他儿时经历有关,幼小的心灵受到重创,时至今日尚残缺不全。
“挺好的,先这样。”许暮芸心不在焉地回道。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拍完《血青衣》最后一场戏,加入《深瞳》剧组,通过相似的经历,探寻埋藏在他内心的秘密。
“大伯让我们明天回老宅,说有事找我们,具体我也不清楚。”站在客厅高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前,遥望半个港城灯火,提不起兴致,思绪停留在儿时在深水埗的永来武馆。
“好,明天下午回京北。”谢辰泽与她肩并肩,凝视暗沉的月色,若有所思。
从游艇带回来的鱼,菲佣按照许暮芸要求,剖净肚子,提前用花椒、料酒腌制,在花园里摆上烧烤架,备上香料。
这几天野外露营,这样的就餐方式轻松自在。即将回归剧组,今后又是聚少离多,许暮芸心生惆怅。
“你真的不介意我拍《深瞳》这部电影吗?”庄雪迎与他是老相识,对于剧本内容,想必他一清二楚,“里面有几场激情戏,可能会暴露一部分身体,不过敏感部位会有遮挡。”
烧烤是聚餐,许暮芸没什么朋友,难得与谢苗苗在小院子里烧烤,职业演员为保持身材,不允许她这般放任,生涩地翻转烤鱼架。
“我介意有用吗?你做的决定,我劝不住。”谢辰泽拿过她快要烤糊的烤鱼架,用毛刷刷油,油脂滴在木炭上,火势燎旺,“我说过,你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做堂堂正正的自己。”
“你会来探班吗?”若是被他看到拍激情戏过程,保不齐在片场惹出什么事来,爱人在身边,她又能如何保持状态去演,想到这里,许暮芸一阵尴尬,“如果工作忙,可以不用来。”
“看情况,再说。”谢辰泽摸着她的耳朵,“你耳朵怎么红了,很热吗?离烧烤架远点。”
“没……没事,炉火有点旺。”许暮芸把尼龙折叠椅往后挪,端起旁边方形餐桌上的果汁,猛吸两口,玻璃杯迅速见底。
原本打定主意,为探寻温泽内心,不管谢辰泽今后以什么样的方式对待她,都能接受。
而今情况不同,谢辰泽是温泽,他表面风轻云淡,从言语间察觉,对自己拍摄《深瞳》心有抵触。若是因此影响夫妻关系,又当如何?
最近几次谈到温曼青,神情不定,为化解他的心结,必须真正走进他的内心,《深瞳》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她不愿放弃。
纠结的思绪在脑中弥漫,许暮芸喝下第二杯果汁。
“别老喝水,晚上睡觉脸会浮肿,吃烤鱼。”谢辰泽把一条烤好的老鼠斑放在盘子里,为她挑鱼刺。
晚上喝水脸会浮肿,她以前随口一说,他都记得,顿时眼眶红润。
管理好表情,许暮芸用白玉象牙筷夹起一块鱼肉,在嘴边吹几下,送到他的嘴边:“你也吃。”
月色下的花园里,音乐喷泉洒下浪漫的曲目,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相互依偎,男人挥汗烤鱼剔刺,女人安静地小口吃鱼,不时为他擦汗,投喂几下。两人分工默契,相得益彰。
在许公馆主卧的床上,许暮芸点开手机微信,谢苗苗的头像一如既往地出现在第一个。
【苗疆养生蛊】:暮暮生日快乐,苗苗照例第一个送上祝福。
【苗疆养生蛊】:明天就能见到你,可想死我啦。
退出微信,发现已是凌晨十二点十二分,今天7月25日,她的生日。
在“泽云号”的照片墙上,有好几张她背书包回老宅的背影,日期显示是7月25日。
今年他一定不会忘记,这将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即将回归正常生活,这一晚两人难舍难分,纸巾和小方片散落在床的周围。不知为何,兴致不高,欢愉的畅意不如前几次那般强烈,或许是即将回归剧组,又或是温曼青的事,像是卡在她与谢辰泽中间的刺,导致心绪不宁。
第二天一早,谢辰泽带她来到坪洲纪念花园。
“来这做什么?”今天不是她父母的生辰和忌日。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想让她看看儿媳妇。”
离梁若彤墓碑不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上面字迹鲜红,没有相片,周围杂草寸短。
陵园很大,许暮芸每次前来,心情沉重,无暇留意其他墓碑,未料温曼青的墓碑,离得如此近,仅隔两条小径。
“妈,这是我妻子,许暮芸,你们认识,你好姐妹梁若彤的女儿。”谢辰泽神情肃穆,用手心拂去墓碑上的灰尘,“今天带她来看你。”
“曼……妈,我是小芸,阿泽现在过得很好,他回到谢家,现在叫谢辰泽,是谢家家主。”留意到碑文落款是温泽,死于她被接回京北谢家老宅的第二天。
那晚正熟睡的许暮芸被嘈杂声惊醒,下楼发现谢文松把双腿沾满鲜血的郑宏坤,拖进武馆。慌乱中,只顾为养父包扎伤口,没有留意温曼青,天亮后被谢文松派来的人带去机场。待她缓过神来,已是在谢家老宅的第三天,受严重心理刺激,连
续三天高烧不退。未发现温曼青的踪影。
得到的消息是温曼青已死,何时死的,怎么死的,郑宏坤不愿说。彼时许瀚洋的欠债已还清,他为人低调和善,没有仇家,唯一可能是谢文柏的债主上门逼债,温曼青死于债主之手。
擦净墓碑,谢辰泽摆上贡品,点燃香火。许暮芸奉上温曼青喜欢的栀子花。她记得在永来武馆的最后一年,温曼青常常对着栀子花出神,可能受母亲影响的缘故,她也喜欢栀子花。
“她最后那段时间,吃了很多苦,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提起她的原因。”谢辰泽眼睑湿润,声线低沉,对着墓碑鞠躬。
许暮芸跟着鞠躬,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你不想说,我不会问,除非你自己想说。”
每次提到温曼青,谢辰泽神色异色,原来真的与她的死有关。
她不知道落入债主手中,会被如何对待,因为她和母亲每次都能及时逃脱。回忆港城警匪片的情景,被债主逮到,不死也要剥层皮。温曼青一个柔弱女子,结果可想而知。
“她的情况你知道,以谢家的家世门风,不会允许让她入门,不可能进入祠堂和族谱。”擦去他眼角的泪珠,声线低沉,“回谢家不久,我被大伯送出国念书。一年后,听说她的死讯,把她安葬在这里。她的父母闻听她在港城的经历,不愿意承认她,与她断绝关系。故乡回不去,谢氏陵园不容她,只能把她安葬在唯一的好姐妹附近,让她有个伴。”
“我找不到她的照片,你母亲相册里有她们的合影,下次来的时候,为她补上。”谢辰泽凝视相片处的空白,默默垂下头。
母亲相册存放在老宅闺房电视机柜的抽屉里,他只来过一次。回忆往昔,应是替她拿纸巾时发现,连同珍藏在月饼盒里的秘密。
“好,我会找一张最漂亮的。”许暮芸蹲在墓碑前,婆娑相片空白处,“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阿泽。”
谢家主母对她来说是个累赘,忙于事业,没有闲心在老宅管账管人,听用人为鸡毛蒜皮的事掰扯半天。
此刻,她庆幸拥有这个身份,不管阻力有多大,只要谢辰泽愿意,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说服族里长辈老人,把温曼青堂堂正正迁入谢氏陵园,送入谢氏祠堂,写入族谱。
顺便来到梁若彤的墓前,与温曼青的冷清形成鲜明反差,墓碑前四季鲜花锦簇,影迷粉丝替她把墓碑清扫得一尘不染。
谢辰泽亲手奉上一束洁白的栀子花,在她父母面前承诺,会永远珍爱他们的女儿。
“快走,有人来了。”瞥见一对中年男女走来,许暮芸拉起谢辰泽就跑。
他的一举一动,受世人瞩目,不想在此地节外生枝,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他们是梁若彤的粉丝,为她献上鲜花祈福。
离开陵园,两人登上飞往京北的湾流G700,回谢家老宅。
此时的老宅,忙得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