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大教堂广场外,科洛弗索坐在长椅上,周边围着一大圈咕咕乱叫的鸽子。
“多吃点哦。”
科洛弗索恶趣味的大把撒着饲料。
这样下去,它们迟早会飞不起来吧?
她嘴角微微上扬,静静地看着脚下这些争先恐后抢食的鸽子。
日暮西垂,她站起身走向教堂,影子拉的很长。
大都会教堂,又名圣玛利亚大教堂,不仅是世界上最大的教堂,还拥有众多精美的艺术品。
不过,教堂内最著名的景点当属穹顶壁画。
斜阳落下之时,整个穹顶便会沐浴在神圣的金色柔光中。
科洛弗索仰起头,仰目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圣子与天使。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圣徒与国王的形象在光影中交错。
“很美,对吗?”
温和的声音从侧身传来,一位神父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
科洛弗索瞅了他一眼,冷淡的垂下眼帘。
她讨厌这些…
“愿主的光辉照亮你的道路,指引你前行。”
神父在一旁微微轻叹道。
科洛弗索凝视着穹顶,深色平静的缓缓发问:“你真的认为存在全知全能全善的造物主吗?”
她并没有察觉到,阴影中的廊柱后,一道视线投来,正悄然注视着这个方向。
神父庄重的抚摸着胸前那串褪色念珠,“我们遭受的苦难,获得的幸福,无一不是祂的旨意,一切都在主的宏大计划中。”
“哦?”
听到这个回答,她嘴角下沉,“那么,若祂能阻止恶而不为,则非全善;若欲阻止却不能,则非全能。”
神父发出一声叹息:“人类选择恶,恰恰证明自由意志的神圣馈赠…”
科洛弗索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既然早已预知人类会滥用自由意志,走向沉沦,那为何还要创造人类?明知自己的造物将承受无尽苦难,这真的像一个慈父会做的事吗?”
“真的是慈父吗?”
她紧紧盯着神父,眼中盛满质疑。
神父望向彩绘玻璃上的亚伯拉罕,他悲悯的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先知,“信仰超越理性,孩子。”
“信仰需要纵身一跃?”
“是的。”
“人放弃理性,还能区分幻觉与启示吗?”她眼底划过嘲讽。
神父克制着情绪,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我们每个人都有罪,孩子,原罪使我们残缺,所以我们才更需要祂的爱,需要祂的救赎…”
听此,科洛弗索眼中带上了一丝鄙夷。
“先定义人类残缺,然后你们就可以兜售救赎的专利了,我说的没错吧?先把人的腿打断,然后再卖轮椅,真是好主意呢。”
听到这话,神父脸色瞬间涨红,他有些愤怒地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科洛弗索,嘴唇不停蠕动,想要说些什么。
科洛弗索冷漠的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爱不需要你们背书。”
她看着教堂里祷告的人,轻声道:
“月下的夜莺歌唱,不是赞美月光,而是因为歌声存在于它的血液。”
“人类彼此相爱,在神爱世人之前。”
神父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他跌坐在长椅上,口中喃喃道:“连死亡你也不怕吗?如果没有永生的希望,这一切的苦难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都是必死之物,别犯傻。”
没有再理会神父,科洛弗索缓缓穿过教堂的走廊,穿过那些正虔诚祈祷的人群。
神父兀自留在原地,怔愣的目视着她走远。
暮色渐浓,将彩绘玻璃窗上的大卫王染成紫红色。
管风琴的余韵在空气中回荡、碰撞着,广场上的鸽子依旧聚拢在游客身边。
科洛弗索停下脚步,余光瞥见地上交叠的影子——另一个修长的影子悄然覆盖上她的轮廓。
她看向身后穿着白衬衣的男人。
“你是谁?”
身后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本圣经,额头缠着绷带。
“我是库洛洛·鲁西鲁(ChrolloLucilfer)。”
男人若有所思地目光扫过她身上魔法袍的纹路。
“……”
真是意料之外的介绍。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科洛弗索转过身,正视着面前气质有一丝危险的男人。
“路西法(Lucilfer)?”她挑了挑眉。
“ 小姐刚才说人类彼此相爱,可是人类也会彼此掠夺和杀戮呢, ”库洛洛轻声道,“爱是本能的话,恶也是本能吧?”
“是的。”科洛弗索坦然承认。
善与恶,光与暗,就如硬币的正反面,相互依存,不可分割。
“如果爱恶皆本能,那么小姐口中的自由意志是否真正存在?人类真的具备超越本能的自主性吗?”库洛洛眼神深邃。
“……”
科洛弗索顿时感到有些头大。
她忏悔,她有罪,她不该在教堂里嘴贱欺负神父。
这个什么鲁西西还是西西鲁的耳朵怎么这么长啊,科洛弗索如此想着。
鬼知道这个哲学家从哪里冒出来的。
犹豫了一下,科洛弗索有些抗拒,她不是很想和陌生人讨论这些,因为这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一些观念。
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孤独太久,也许是她自己内心深处也同样怀抱着这些疑问,科洛弗索注视着眼前的青年,最终还是诚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认为人类不可能超越自己的本能,也没有真正的自由意志。”
科洛弗索的视线投向库洛洛。
“没错,”库洛洛轻轻颔首,“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使得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人生所有的事情实际上并不受人类自己控制。”
“宿命吗?”她问道,语气却流露出肯定。
库洛洛道:“啊,可以这么说吧,是的。宿命、命运这些。”
“你觉得人类反抗命运的挣扎是毫无意义的。”
科洛弗索的声音低了下来,她轻声自语。
“你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些人明知道命运不可更改却还是进行反抗,因为人是命运漫无目的所操纵的结果,所以你觉得他们的行为难以理解,但很有趣。”
面前的青年深深的看着她,眼神晦涩。
科洛弗索没有理会库洛洛的反应,继续说道:“老实说,我有时候也怀疑过。”
她叹了口气,“我有一段时间很是痴迷研究这个呢,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真的如你所说,有一股力量引导着我。”
“当我凝视着星辰的轨迹,观察着万物的生息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向上空振翅掠过教堂尖顶的鸽群,“宇宙自有其内在的规律。”
随即她转头看向一旁静静聆听的青年,说道:“不过,我认为命运也分不同种类,既然注定要被所谓命运笼罩的话,我还是希望能选择一个我更愿意接受的呢。如果命运想要伤害我所珍重的东西,我也是会不服从安排的呢。”
“我相信库洛洛先生也是如此吧?”
科洛弗索摊了摊手,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目光坦然地对上库洛洛的眼睛。
“抱歉,我的回答不能让你满意,也许得等我以后知道了答案才能告诉你。”
话落,科洛弗索周身魔力悄然涌动,她脚尖轻点地面,宛如灵动的游鱼一般,轻盈地跃至上空。
傍晚的微风将她的发丝吹散。
她低头看向广场上仰头凝视她的库洛洛,脸上笑意更浓,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
“喂——如果你先找到这个答案,可一定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也—很—好—奇—啊———”
“那么,”她笑着说,“现在,我要先去码头整点薯条了,和你讲话这么久,我都快饿死了!”
*
“真好吃啊。”
科洛弗索坐在码头边上,细细品尝着薯条的酥脆,盐粒在舌尖上融化,刚出锅的薯条热热的、脆脆的,散发着热气。
海鸥盘旋在头顶上,被薯条吸引,想要伺机作案。
“喔走开啦——”
科洛弗索挥舞着手臂。
三两下吃完自己的那份后,科洛弗索舔了一下嘴角。
“真是的,”她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搞得人家都有存在主义危机了。”
所以说,哲学家什么的,最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