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捏着手中的诗稿,眉头紧锁:"早已考中?那为何没有金榜题名?"
顾言蹊转头瞥向她手中的纸张,目光落在诗的后两句上:"本期雁塔题芳姓,奈何珠玉入私门。"他轻声念出,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
谢蕴抬头看向他:"雁塔题名是进士及第的象征,可这'珠玉入私门'......"她顿了顿,"莫非有人暗中操纵科举,将本该上榜的才子拒之门外?"
顾言蹊目光深邃:"看来,得从往年秋闱的名单入手了。"
………
寒江跟在白珩身后,低声禀报:"大人,我向李府的车夫打听了一下,未出阁时,林修远平日里和李小姐见面都是在元问书馆。"
"元问书馆?"白珩眉梢微挑,"走,去看看。"
元问书馆坐落于青州城东,外观古朴雅致,门前两株古槐枝叶繁茂,遮住了大半阳光。白珩踏入书馆,却发现内部布局与外观大相径庭。一层是宽敞的书厅,书架林立,供人阅读辩论;二楼则是雅间,门帘低垂,隐隐透着几分隐秘。
寒江走到掌柜面前,语气恭敬:"掌柜的,李府的小姐之前是在哪间雅间?"
掌柜面露难色:"这......本店有权保护客人隐私。"
白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掌柜的可知,李知府离奇死在自己府上?我是来看看这有没有线索的。"
掌柜神色一凛:"本店诚信经营,怎会与命案挂钩?"
白珩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掌柜。掌柜接过一看,瞳孔骤然收缩:"您是......"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白珩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掌柜木讷地点点头,伸手指向二楼最靠里的一间雅间:"就是那间。"
白珩顺着掌柜的指引,缓步走上二楼。雅间内陈设简单,却透着几分书卷气。窗边一张书案,案上摆着几本翻开的书籍,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平日里只有他们二人常来这?"白珩问道。
掌柜点头:"林公子是常客,李小姐偶尔来几次,没有他来的次数多。"
白珩目光扫过书案,继续问道:"若平日里只有林修远来,他一般都待多久?"
掌柜细细回想:"长的能从白天待到晚上,短的话来做个几刻钟便走。"
白珩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那在李知府出事前几日,可有人来找过他?"
掌柜犹豫片刻:"若是说出事几日,是没有人来过的。但有时候会有一个人来找他。"
白珩神色迅速一变:"是谁?你可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看起来二十岁出头,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靠近时会有一股药香。"
"药香?"白珩习惯性地摩挲了下手指,转头吩咐寒江:"先从药铺入手。"
"是。"寒江领命而去。
白珩与寒江离开后,掌柜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一旁的小厮连忙上前搀扶:"掌柜,您没事吧?"
掌柜喘了口气,低声吩咐:"以后刚刚那个人来,你定要先禀告我。"
小厮不解:"掌柜,那人是谁?"
掌柜目光深沉:"他拿的令牌,我曾在京城见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上面的凤纹,是太后的印记。"
青州贡院。
他轻巧地跃下高墙,落地无声。谢蕴紧随其后,却见顾言蹊已站在一株老槐树下,修长的手指正捻着一片枯叶。
"顾大人这翻墙的功夫,倒像是练过千百回。"谢蕴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顾言蹊在前面走着,“阁主有空调侃我不如先找找这放档案的地方。”
谢蕴忽然停下脚步,鼻尖微动:"有股霉味。"
顾言蹊唇角微扬:"找到了。"
一扇斑驳的木门出现在眼前,铜锁早已锈迹斑斑。谢蕴挑眉:"怎么开?"
顾言蹊缓缓抬起手来,谢蕴以为他会拿出钥匙,没想到他指向一旁的窗棂:"这里。"
谢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顾言蹊先来。他身形一闪便跳进去了,谢蕴无奈摇头,只得跟上。
屋内尘埃扑面,蛛网密布。谢掩住口鼻,声音闷闷的:“这里像是很多年没有用过了,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吗?”
顾言蹊看着架子上的标注的小字,随手拿起一本档案,拂去上面的灰尘。“阁主何必如此着急就算很久没用过了,查查旧事刚刚好。”
谢蕴走到另一侧的架子翻阅起来,指尖划过一排排卷宗。忽然,她眼神一凝:"刘白...每年都参加秋闱?"她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更奇怪的是,那些富商子弟竟都榜上有名。"
顾言蹊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所以'鬼新娘'案中死去的,都是这些富商家的新娘?"
谢蕴猛地转身,差点撞上顾言蹊的下巴:"你是说...刘白在复仇?"
顾言蹊退后半步,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还记得那首诗吗?'本期雁塔题芳姓,奈何珠玉入私门'。"
两人异口同声念出最后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库房中回荡。
谢蕴恍然大悟:"他的试卷成绩被人顶替了!"
顾言蹊接过她手中的卷宗,修长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李茂生前与这些富商,向来沆瀣一气。"
"那刘白为何不去告官?"
顾言蹊合上卷宗,目光幽深:"你觉得,一个寒门学子,能撼动这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吗?"
顾言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语气意味不明,“那他定然是状告无门的。走咱们再去刘白家。”
城内下起了绵绵细雨。
白珩撑着一把油纸伞,带着寒江穿行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两人走访了数家药铺,就剩这最后一家了———"同仁药铺"。
"客官可是要抓药?"掌柜从柜台后探出头来。
白珩收起油纸伞,开门见山:"你们这可有一位经常来送药的人?看起来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掌柜捋着胡须思索,"是有这么一个人,他送来的药材都很好,却很少。他每个月十五便会来送药。"
十五?还有半个月。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家住哪吗?"
掌柜皱起眉头:"好像是姓刘,住在城东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白珩留下一锭银子以表感谢。
二人来到城东的小巷,雨渐停,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上汇成细流。一位阿婆正在檐下洗衣服,木盆里的水泛着浑浊的泡沫。
"阿婆,这有没有一位姓刘的人家?"白珩问道。
阿婆停下手里的活计:"姓刘?姓刘的可多了去了。"
"有没有略微懂些医术的人?"
阿婆低下头继续搓洗衣服:"懂医术?你觉得我们这个地方的人会有懂医术的人吗?"
寒江站在一旁:"大人,要不咱们先回去?"
白珩从袖中掏出钱袋,悄悄塞进阿婆手里:"阿婆,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吗?"
阿婆掂了掂钱袋的重量,笑眯眯地道:"你瞧我这记性,白小子家里以前就是开医馆的。你顺着巷子往前走,看见门上挂着两把艾草的便是他家了。"顿了顿又说:"你可得快点了,刚刚有两个人也来找他了。"
白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走,去看看。"
顾言蹊和谢蕴已来到刘白家。青砖小院中,厨房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炊烟。
谢蕴伸出素白的小手敲门,很快门就开了。
刘白看着门前的两个人衣着不凡,下一瞬就要将门关上。
"白儿,是谁来了?"刘母扶着墙出来查看。
"娘,没人,是风刮的。"刘白将门抵上,"一会就进屋。"
待母亲转身进屋,刘白才缓缓开口:"二位就是上次来家里找我的'故友'?"
谢蕴脸上露出笑容:"不知刘兄可愿耽误点时间?"
刘白转身看向厨房:"家中正在做饭,不宜太久。"
顾言蹊不急不缓地开口:"那'鬼新娘'想必有你的手笔吧?"
刘白闻言一愣,随即笑道:"看这位也是个官员,怎么没有证据凭空捏造?"
"那些'鬼新娘'面上含笑,是用了某种致幻的药物。还有这个——"顾言蹊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枚小巧的银铃。
"叮铃——"
刘白看见银铃后面色陡然大变,但很快又恢复镇定:"这是什么,我又怎么会认识。"
"南疆银铃。"白珩的声音陡然出现在小巷中。
刘白看着门口的几人,冷笑道:"呵,今日真是好生热闹。"
白珩向顾言蹊行礼:"首辅大人,好久不见。"
"不久,就数月未见而已。"
白珩的目光略过谢蕴多停留了一会:"这位是?"
"我的新婢女。"
谢蕴朝着白珩笑笑,手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腿,顾言蹊感受到疼痛转过身朝谢蕴笑了一下。
白珩点点头,看向刘白:"你的父亲刘力士是如何死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刘白的眼中忽的充满恨意。白珩好似没看见般,自顾自地说:"乌头、曼陀罗..."
"够了!"刘白厉声打断,"他那是咎由自取。他吸食这些东西,整天浑浑噩噩,脾气暴躁,后来医馆也开不下去,在家里动辄就打骂我娘。"
谢蕴想起刘母的腿脚有些不便:"你娘的腿莫不是..."
"没错,就是他。"刘白的拳头紧握,"我下学回家看见他在殴打我娘,我将他推开,他倒地之后撞了头,就再也没起来。后来我便对外说他病了,没了。"
刘母听到外面的动静,又出来查看。看到谢蕴一行,有些诧异:"你们不是..."
谢蕴上前搀扶刘母:"伯母,他们找刘兄有事,我先扶你进去。"
屋内,谢蕴将饭菜盛出。刘母坐在饭桌前,看着饭菜出神:"白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只要是他在家,他从来都不会让我碰这些。奈何他没有一个好父亲,是我拖累他了。"
"伯母别这样讲,刘兄他肯定不会这样觉得。"
院中,白珩看着刘白:"刘白,你制造令人致幻的药物,可是卖给了林修远?"
刘白听到林修远的名字,情绪有些波动:"我不会做这些东西,而且我也不认识他。"
“你院中的药罐是做什么?还有你书案上的纸可是澄心堂的纸,你现在的条件应当是买不起的吧?"
"那是我捡的。"
白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捡的?买澄心堂的纸都需要登记,一查便知是谁买的。"
刘白的唇角弯起来,“若是大人怀疑我将我直接带走不就好了,何必在这盘问。”
顾言蹊淡淡开口:"哎,奈何珠玉入私门……”
“那些富商打通关系,你的前程被人顶替给那些本不应该考上的人。后来你发现了端倪,但是李茂和他们沆瀣一气,你状告无门。直到你遇见了林修远……"
他闭上眼,声音沙哑:"胡说!和林兄有何关系?至于秋闱...我早已放弃。与那些肮脏的人一起为官,我宁愿不要。"
顾言蹊看了看白珩好像在观察什么,“因为他和三年前的漕运案有关。”
白珩上前一步,屋檐上的雨水顺着他的衣袍下摆滴落:"你若是知情不报,那便是与他同罪。你不想想你的母亲怎么办?"
刘白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些药...确实是我做的,卖给了他。但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他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鬼新娘'的事情出现后,我去找过他。为此我们俩还大吵了一架……从那以后,我们俩就没见过面。"
顾言蹊将银铃举到刘白眼前,铃铛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你为何看见这个有这么大的反应?"
刘白的瞳孔微微收缩:"因为...我在林兄那里也见过。只不过是挂在一些银色的丝线上。"
白珩眼中精光一闪:"银色的丝线……"他想起仵作的验尸报告,李茂的死因正是被丝线一类的东西割喉窒息而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