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实验室内，只有头顶白炽灯管发出的嗡鸣声和偶尔几下试管碰撞的声音。

我的手指悬在电子显微镜的调节钮上，正在观测最新研究成果的细胞结构，雪莉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127次观测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你自己来看吧”

“好”

我脱下手套，走到背对着我的雪莉身旁。

“实验鼠在哪呢？”

我看着面前明显是幼年状态的小鼠，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就是。”

雪莉微垂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紧握着发白的手。

‘成年小鼠变成了幼年状态......’我瞳孔一缩，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雪莉，正撞上她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带着茫然、悲伤，还有一丝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决绝。

没等我说些什么，身后的大门突然传来正在开锁的提示声。我猛地清醒过来，迅速将实验鼠的扔进了废物箱。

“老大说汇报时间到了。”走进来的是伏特加，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站在保温箱前的我和雪莉，但没有多问什么。

我悄悄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琴酒那么敏锐。

“我知道了。”

见雪莉还没有脱离刚刚的状态,我朝伏特加点点头，示意等下就过去。见他走远，我拍了拍雪莉的肩膀，将她从恍惚中叫醒。

“走了”

Boss对这位未成年少女寄以重望，这已经是自我和雪莉交接后的两个月个月来，第七次阶段性汇报。

汇报时，我和雪莉默契的没有说出刚刚的最新发现。我自然是不想让这个组织察觉到什么，至于雪莉，我摸不清她的想法，但我能隐隐感受到，在这一点上，她的态度和我是一致的。

“听说你们上次就卡在这里了？”琴酒冷笑着，冰冷的声音响起，“BOSS的耐心就像这些小白鼠的寿命，希望下个月汇报的时候，你们能拿出些让人满意的成果，否则...”

说着，他用那把□□敲了敲桌面，威胁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雪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扶住她单薄的肩膀，感受到她凸起的肩胛骨在颤抖。

这不是演技，她真的在恐惧。

“我们会加快进度的”

我抿抿嘴，将身边的少女护在身后，抬头和琴酒对视着。

“呵，你们最好是，不然......”琴酒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走出了会议室。

——

实验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我坐在电脑前，不经意的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说？”。

她没有开口，似乎在忧虑着什么。我转身朝她笑笑，“别担心，你应该也猜到了吧，这里的监控已经被我覆盖了，他们看不到的。”

又是一阵沉默。

正当我以为今天不会得到回答时，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

“那你又是为什么不说？”

“......”

当我透过保温箱看到那只逆转生长的小白鼠时，我就知道这个发现会要了多少人的命。

我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掌心，突然有种冲动。

“你有想过离开吗？雪莉。”

“你知道为什么组织要研发APTX系列药物吗？”

少女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轻笑起来。

“那只该死的乌鸦，在获得了数不尽的权利、金钱之后，竟然开始妄想起了永生。”少女掏出隐藏在衣服下的相片盒吊坠，打开后细细摩挲着，像是对待什么珍宝。

我隐约瞥见，那似乎是一张全家福。

“我的父母已经被他们杀死了，姐姐也......现在就剩我了。”

“你有姐姐？”

“对”雪莉嘴抿成一条直线，紧攥着相片盒的手指泛起青白。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海里闪过些画面，转瞬即逝。

“可以给我看看吗，那个挂坠。”

“你看这个做什么？”

雪莉有些警惕地看向我，眼角还挂着泪珠。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我朝她笑笑，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坏心思。

“只是有些好奇这个系列创始人是什么样的罢了”

雪莉定定看了我几眼，终于还是将吊坠递了过来。我趁机摸摸她的头，获得了一个瞪视之后才笑眯眯地低头看向吊坠。

吊坠的边缘有些掉色，但表面光滑没有一丝划痕，一定是被人很珍惜地摩挲过很多回。

照片上，淡金发的女人站在男子的身侧，怀里抱着一个茶色短发的小孩，褐色短发的男子则一手揽着女人，一手搭在靠前站着的黑发女孩身上。

等等！

看着黑发女孩的熟悉的脸，虽然照片里稍显稚嫩，但还是能透过这张脸看出她长大的样子——赫然就是一年前我和萩原松田意外救下的那位名叫广田雅美的女人。

那个女人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明明是计划抢劫10亿日元的犯人，却在面对别人时，始终挂着那样真诚善良的笑容。

也幸好正因如此，才能在她犯案前发现不对劲，及时阻止了她的计划。据说她的计划也涉及到了某个组织，之后的事情萩原和松田没有跟我细说，只说把她交给了他们警校时的某位同期，后续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如今看来，威胁广田雅美的也是酒厂。而他们那位同期大概是通过某种方式伪造了广田雅美的死亡，骗过了组织，将广田雅美保护了起来。

或许是感受到我复杂的目光，雪莉疑惑的看向我。

“雪莉，冒昧问一句，你的姐姐叫？”

雪莉抿了抿嘴，正当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想要解释时，她突然开口道：“明美，她叫宫野明美。”

果然。

虽然姓氏对不上，但这个名字发音，还有那张相似的面孔，应该不会有错。

“你姐姐她是在一年前去世的吗？”

“你怎么知道？！”一瞬间，雪莉像是受惊的小刺猬一般，警惕的看着我。看着她的反应，我明白我的猜测没有错。

我走到雪莉身旁，倾身到她耳旁，用仅有我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姐姐还活着。”

雪莉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瞳孔微微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猛地抬头看向我，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害怕自己听错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将一年前发生的事情简单告诉了她。

雪莉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被怀疑所取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其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安抚的摸了摸雪莉的头，她没有避开，而是紧紧盯着我。

“雪莉，我想你的真名，应该叫宫野志保对吧？”

“你——”雪莉猛地瞪大双眼，组织对有关雪莉的信息保护的极好，目前知道雪莉存在的人恐怕也只有各个组别的核心成员，更遑论她的真名。

我自见她的第一面到现在，也一直是以代号来称呼她的，从未探究过她的真实姓名。

“之前救下明美时，她曾跟我说过自己有一个叫志保的妹妹，目前还处在危险的境地中无法脱身，当时我想进一步了解，她却没有告诉我任何信息。”

我轻声说着，脑海里回忆起那个女人苦笑的样子，叹了口气，“看来当时威胁她的组织，就是这里了。我记得当时她说完成任务就能带妹妹离开了，现在看来，大概从头至尾只是组织针对你们姐妹两人的一场局。”

听到这里，雪莉浑身颤了颤，她已经明白过来组织究竟想要做什么——用自己的性命为饵除掉宫野明美，而失去姐姐了无牵挂的自己，只剩下一心一意为组织效力这一个选项。

“.....”

雪莉死死握住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眼眶边泛起的红和满眼恨意还是昭示了她此刻内心的崩溃。

“至少她现在很安全”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着这个还未成年就已经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少女，“放心吧，你们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嗯”

雪莉闭了闭眼，掩藏住内心的情绪，低低地应了声。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伏特加走了进来。我将相片盒藏进兜里，雪莉也迅速恢复了往常的冷漠表情。

“？”

伏特加疑惑地看了看雪莉，又看了看我。正当我以为这家伙察觉出什么不对的时候，他却开口道：“Passito，就算研究进展不顺，也没必要把气撒到雪莉身上吧？”

我无语凝噎，睁着半月眼看向他，“我还不至于欺负一个未成年。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伏特加挠了挠头，“啊，是大哥让我通知你，科恩等下会送一批新的样本过来，必须在明天中午验证完成。”

“要的那么急，有多少份？”我皱着眉看着伏特加眼神飘忽的样子，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多，也就20份...”

“哈？！”

伏特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打断了，核验的过程极其繁琐，每一步都需要精细的操作，这个样本没法多个同步进行实验不说，还需要有详细的实验报告...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今天晚上不睡觉，也才能在明天要求的时间勉强做完。

我默默盯着伏特加，他朝我心虚地笑了笑，下一秒就溜了出去。

空气中只剩一句话飘过：“总之我的话带到了，有问题你就找大哥吧！”

谁敢去找琴酒那个家伙啊...想到曾经因为工作太多去找琴酒结果又被□□顶头还加了工作量的经历，我叹了口气。

‘又是期待酒厂倒闭的一天呢’

我转头看向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雪莉，少女满脸冷淡，完全看不出来不久前情绪有过巨大起伏。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可怜，又或许是前不久才刚刚知道了好消息，雪莉沉默的跟我对视了几秒，转过身，“还愣着干什么？先过来做准备吧。”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