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隆冬很是短暂，等到了开春，楚蘅翻看纪年册子，竟然发现除了自己为晏空青庆祝的生辰，以及除夕夜隆重的筵席，其余发生的种种他都毫无印象，

许是生活渐渐安定，连日常的琐事都不值当占据楚蘅的脑子，他倒是整日轻松，心底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碎片逐渐被崭新的记忆替代，终于将精神养好了些。

他几乎不再梦魇，只是愈加黏着晏空青，这不是坏事，晏空青也没有多加干涉。

不过晏空青似乎染上了什么爱打扮人的习惯，总喜欢给楚蘅准备些颜色鲜亮的衣裳再配以晶亮的饰物点缀，楚蘅看着曾经最爱的那些衣物，自然也没有反抗的意愿。

楚蘅今日一身明黄，鲜亮而不失稳重。腰间挂着的玉玦，花样简单，随着楚蘅走动而微微摇晃。

早在昨夜这套衣裳便已经放在了寝殿之内，上面的玉玦也早早雕刻完成放在衣裳旁，而晏空青正往上加着素色流苏。

楚蘅看得有些困倦，眼皮艰难地撑开。晏空青看了一眼，“困了就去睡，我稍后就来。”

“其实不用大费周章，我现在也没那么挑剔。”楚蘅摇了摇头，“不碍事。”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楚蘅忘了的事有挺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陡一提到，他还真的不知道晏空青究竟要让自己记得什么，只好一脸无辜地盯着晏空青。

晏空青将手上缀着流苏的玉玦轻放在衣袍上，点着楚蘅的额头，“明日是你的生辰，很重要。上回没能陪你，这回可不能缺席。”

想想昨夜，楚蘅听到生辰二字时有过一时恍惚，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

以前，阴谋在明暗间不断试探穿梭，楚蘅每一日都不敢松懈，度日如年；而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和平的信条被高高捧起，一眨眼，竟然就到了自己的生辰。

楚蘅心情大好，哼着小曲走出血月宫。

仲春的阳光照在楚蘅身上，照得他浑身暖洋洋的，他抬手遮住半扇阳光，正好和不远处的晏空青对上视线。他刚要伸手去讨要自己的生辰礼，鸣羽便匆匆跑来禀报。

“禀报尊主，忘川以南处似乎有异常活动，而同时，忘川北今日忽有众多人失踪，不知道是否与此事有关。属下携潜卫均看不出端倪，还希望尊主前去看看。”

刚平静不久，就出现这事。楚蘅皱着眉，“前几日怎么不禀报？”

“这是……”鸣羽有些慌乱，“今日丑时忽然发生的事，我们也觉得离奇，生怕是那人秽土转生。”

“带路。”

楚蘅朝晏空青投去一个抱歉的目光，“等这事处理完再说吧。”

晏空青很是理解，他跟在楚蘅身旁，温声道：“我也去。”

楚蘅没说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此前毫无迹象，而一道等在今日通通爆发，是弑心蛊并未除尽，还是别有用心之人又出，妄图搅乱风云局势，自称为王？

楚蘅跟着穿过喋血城的长街，见城中人果然少之又少，很不寻常。他加快速度穿过忘川，等到了浮玉山的山门口，才察觉到一丝异样。

整个山头被一层护罩护住，以楚蘅如今的地位，竟然被阻拦在外。而其内传出的微弱的叫喊声传进楚蘅耳中，他再顾不得什么。

断恶不在身边，楚蘅正要直接以血祭剑，强行破开这护罩，还未出手，就被晏空青与鸣羽齐齐拦下。晏空青拿出破空真身，“我来。”

而鸣羽动作慌张，急忙拦住两位解决办法简单粗暴的神仙，“这样来其他地方肯定会察觉到异常。”

楚蘅挑眉看着鸣羽。

鸣羽硬着头皮继续劝阻，他一只手缩在身后朝山门内藏着的那些人打着信号，“我是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要不然，尊主试试……”

“试试什么？”

楚蘅和晏空青对视一眼，放下心来。

一阵咳嗽声起，鸣羽了然，“要不然再试试能不能进去呢？”

楚蘅没想拆穿，按着鸣羽的意思，将手放在那护罩之上。果不其然，一阵奇妙的冰凉触感自掌心传至脚底，楚蘅一脚踏进，转眼之间，眼前的景象变了又变。

周围的漆黑之中忽然亮起光芒，像萤火虫不小心闯进深夜的幕布之中。等那些东西慢慢靠近，从一个点，变成一个长条，再越变越多，足够将这个地方照亮，楚蘅才终于看清。

“身体常健心常安。”

“是很好很好的尊主，是很好很好的哥哥，希望你每一次眨眼，仙界都比上一刻更加美好。生辰快乐！”

“岁岁永安，不可更替。楚蘅，生辰喜乐呀！”

那些写着祝愿的发光长条升入空中，流淌的星河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样子，楚蘅忽然就有种踏在实处的感觉。

而这时身后逐渐多了人声，不用想就是所谓的“异样”，所谓的“失踪者”。

楚蘅无奈地转过身去，“你们还真是……”

“我们都知道，不这样尊主根本不会过来，您怕自己的身份在其中我们很不自在。但其实，我们都看在眼里。今日是您生辰，漫天星辰、无尽祈愿作礼，愿往后平安常乐。”

楚蘅内心五味杂陈，对这儿的喜爱都多上五分。

在场诸位都起哄着让楚蘅也写下心愿，送入星河，楚蘅拒绝不得，只好躲在晏空青身旁，施法写下祝愿。

“愿平安常乐，愿仙界，愿凡界，愿你我。”

载着楚蘅心愿的长条慢慢飘远，也成了一枚小小光点。众人仰头看过去，眼中满是高兴与满足。

楚蘅也看着晏空青，“你写的什么？”

晏空青微笑着附耳，“有很多人爱你，还好你是爱着我的。”

楚蘅嗯了一声，“那你可太赚了。”

直到大多数心愿有了归处，众人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什么“筵席”，什么“庆贺”的字眼通通传进楚蘅耳中，他忽然就有种不妙之感。

到时候那些心系仙界安危之人必然会谈及公务，那楚蘅一整个筵席下来，就光想着如何回话，连东西都吃不上几口，堪称艰难。

楚蘅叹了口气，也只能认下。

晏空青有如救星般点出了楚蘅心里所想，他将手摊开，“我们逃吧。”

楚蘅重重点点着头，牵住晏空青伸来的手。

等到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留给他们的也只是楚蘅写下的一张纸条：

“急事，无需担心。今日多谢诸位，以后有空自当宴请众客。”

而已经离开仙界的楚蘅与晏空青相视一笑。

楚蘅冲着晏空青挑起下巴，“所以，你给我的生辰礼呢？”

“在血月宫。”晏空青指着眼前，“不过，这儿还有另外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