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千抵京的第二天,太子府门庭大开,满园春色争相往外涌,满京权贵纷纷朝里走。
虽景色比不过聆春湖,但对这里向往的人绝对比聆春湖多得多。
顾家兄妹刚带着侍从踏入府门,太子府的老管家便乐呵呵过来,“顾公子您可算到了,殿下等您半天了。”
“等我?”顾言出挑眉,毫无顾忌的调侃着未来之君,“平时里可没见他这么想我啊?”
“公子真爱说笑。”老管家明显很熟悉顾言出的性格,并未将他的话当真。
可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却纷纷向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
见此,顾允千连忙打住还要说话的人,“兄长快过去吧,我自己去后院找太子妃便好。”
“行,反正这你也熟,那我不管你了。”顾言出无所谓的点头。
顾父在十年前就已经是太子师,在世人眼中,顾家早已与太子脱不了干系,或许在他们那位陛下心里,顾家已是太子的顾家了。
是以,顾言出也懒得演戏给他人瞧了,深知某个地方的某人更需要自己,他便也不再墨迹,带着重霄直接就拐去了前厅。
平日里太子时常宣顾言出议事,顾允千也经常来陪太子妃消遣听戏,因此顾家俩兄妹对这座府邸简直不要太熟悉。
不过,想起顾允千许久没来过,老管家贴心的建议着,“顾姑娘,年前我家娘娘叫人翻修了院子,您还未曾来过,老奴找个人带您去后院吧?”
“多谢管家。”顾允千礼貌点头,身后的朝露午阳微微俯身。
可老管家还没来得及叫人,便有个一身暗红色华服的贵公子毛遂自荐。
“正好我有事找姐姐,不如我带顾家妹妹过去吧?”
来人的声音有着少年人的低沉,偏他生得明艳又张扬,五官俊挺的可怕,与眼中那不易察觉的阴郁完全相反,但总的来说却也不甚突兀。
他名萧锦鸿,是着京城最年轻的小侯爷。
其父宣平侯在八年前陛下遇刺时,舍身救驾,但不幸当场殒命,年仅十二岁的萧锦鸿承袭宣平侯爵之位,自此担负起了萧氏一族的前程。
“府内模样大改,还是我带顾妹妹过去吧。”萧锦鸿罕见一笑,可在察觉到顾允千的不愿后,眼中又被更大的阴霾取代。
他不再等待她的回答,只倔强的转身朝后院走去。
顾允千无奈,她既不能就此离开,也不能一直站在原地,只得带着侍女跟上前面那人的脚步。
而另一边,顾言出也已到达了前厅。
那里果不其然,场面可谓是……异常安静。
太子赵伯宣,为嫡为长,人品端方,品性厚重,处事严明,决策有度,可唯独太过严肃,甚至有些方面可以称作刻板。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只需坐在那,便能令诸位大臣心生敬畏,不敢有一点的放松。
深知自己的定位的顾言出,在还没跨进门时,便已乐呵呵的打起了圆场,“哈哈,在下来迟了……”
屋内官员纷纷起身相迎,他们的救星终于来了!
看着不远处言谈甚欢的众人,主位上的太子也终于松了口气,这种场面……真是比处理政事还难。
……
通往太子府后院的小路上,萧锦鸿在前,顾允千带着朝露午阳在后,两个为首之人一语不发,只默默的赶着路。
但看到此景的人,却没有保持原有的安静,她们在背后小声的蛐蛐道:“那是萧小侯爷吧,他怎么跟顾允千走在一块……”
“……小侯爷莫不是真看上她了?”
“不能吧,她刚跟商世子退亲……”
“……”
那些揣度两人关系的话,顾允千一句也没落的全进了耳朵。
听得她满头黑线,然而前面的人竟好像没听见般,仍自顾自的闷头走着。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不想明日流言满天飞的顾允千,倏然停下了脚步,“小侯爷,我们聊聊吧。”
“你终于肯理我了。”
萧锦鸿回眸一笑,只是那笑……很苦涩。
顾允千侧眼躲避。
这一动作,也让那人眼中的光更暗了些。
“去那边吧,人少。”
萧锦鸿随手一指,两人移步假山旁,然后相对无言。
对于萧锦鸿,她一向保持敬而远之,可他却好像不知道她的躲避般,一直紧追不舍……
漫天花香扑鼻,旁边翠鸟啼鸣,顾允千随意扯了个话题,“听说小侯爷得了巡城司指挥使的差事,还未向小侯爷道喜。”
萧锦鸿摇头,自嘲地轻笑,“不过是个巡城的,还是商徵羽不要的官,没什么可恭喜的。”
顾允千不语,只默默低下了头。
萧锦鸿吞吞口水,喉咙莫名的干涩,“顾妹妹,你既已退了亲,那我……”
“小侯爷!”
顾允千利落抬头,打断了眼前人即将出口的话。
而后,她又声音清冷地道:“有些人生来就不是一路人,就像这绿芽与冬雪,终其一生,也等不到片刻相伴。”
见萧锦鸿还是执着,顾允千软下了声音,“我有舍不下的家人,你有割不下的祖业,你何必苦苦坚持?”
萧锦鸿眼角泛红,他又何尝不知道顾允千的顾虑呢。
顾家是太子老师,萧家是太子姻亲,本来没有交集的两家,因太子有了联系,但两家也因此而有了顾及。
陛下可以接受一个有能力的太子,却绝对忍受不了背后有能臣良将支持的储君。
若是顾家与萧家联了姻,两家就有了彻底割不开的利益,太子便有了可以挑战皇权的资本,陛下心里也有了那道无形的隔阂。
萧锦鸿声音嘶哑的哀求道:“若是我能舍下萧家呢?你可愿同我一起?”
那年他父逝世,所有人都等着看他们家的笑话,等着看他的笑话,只有她,没有。
他始终都还记得,那次他躲在水缸里,听着外面的闲言碎语,议论纷纭,亦听到了,她的义正辞严。
“不愿,我对你……最多兄妹之谊,并无其他之意,你为什么不愿认清现实呢?”
顾允千的话毫不留情,她不知这份情起何处,她只知,他们绝无可能。
话落,顾允千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假山。
而留在原地的那抹暗红,宛若失了魂魄,在风中飘荡,在空中茫然,不知去往何处,亦不知归往何方。
离开假山后的顾允千,独自朝着太子妃的方向走去,就在他看到那熟悉的花厅时,一阵熟悉的声音叫停了她的步伐。
“呦,这不是顾小姐吗?这么快就从扬州回来了?”
随即一个身着鹅黄锦衣的清丽佳人从树下缓缓而出,她身形匀称,肤色白皙,然眼底却藏有一丝妒色。
看到来人,顾允千无语撇嘴,还真是每次遇到萧锦鸿后,都能对上江璃啊。
“江小姐有事?”
江璃语气不善,“听闻扬州兵变,顾小姐此番也算是经过大风浪的人了。”
可跟在她身后的蓝衣姑娘,却直接讽刺道:“是啊,前脚和商世子退婚,后脚就来纠缠萧小侯爷,顾小姐也确实是经历了大风浪。”
此言一出,江璃皱眉,但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顾允千已经移了脚步。
待江璃反应过来时,她怒道:“顾允千!”
无视不远处的咆哮,此刻顾允千心情很好,只因她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这位就是北原公主吧?”
若非亲手杀死了虞芷柔,顾允千也绝对会被眼前之人给骗过去,仔细打量着这位与虞芷柔毫无二致的人,顾允千眼神愈发寒冷。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的人?
当然没有。
眼前这人虽然身形容貌跟虞芷柔一模一样,可她眼中……多了一丝算计。
见到来人,虞芷柔茫然。
而她身旁的侍女们却如临大敌,一个侍女连忙上前,挡住了顾允千探究的目光,“顾小姐安好。”
另一个侍女在虞芷柔耳旁解释,“这位是顾太傅之女——顾允千,是沈小姐的闺中密友。”
见他们如此紧张,顾允千忍不住轻笑,“这是做什么?我又不会和你们公主一样痛下杀手,你们防着我作甚?”
“顾小姐说笑,我们公主已知错,且也受了贵国皇帝陛下的责罚。”侍女一边回答顾允千的话,一边朝身后使眼色。
身后的侍女会意,忙带着自家公主离开。
虽然眼前这人就是害他们如此慌张的罪魁祸首,但她们还尚未知晓此事,只忙着演绎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戏码。
见此,顾允千抬脚便欲追,“公主怎么就走了?”
而留下的侍女赶忙用身体去拦,并随口解释道:“我们公主昨晚没睡好,已经跟太子妃告过罪,先下去歇歇,以免等会宴会上没了力气。”
她们倒不是害怕顾允千,她们只是怕被人发现公主被掉了包。
这是身后的江璃也追了过来,“我劝你还是她们远点好,不然若是北原公主瞧你不顺眼,说不准哪天,我就要去你府上为你送行了。”
江璃这话虽难听,但尴尬的却另有其人。
北原侍女低头装死。
顾允千却盯着江璃看了许久,看得江璃浑身不自在,“看什么?你也就只比虞芷柔强一点而已。”
说完,她便如同一直高傲的孔雀般,扬着头离开。
身后无辜被怼的顾允千连连摇头,还是她还是不张嘴更可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