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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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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狂奔的那个人,其实并未盼望谁来撑伞。

尤清音怀里护着阿姐的新衣裳,在疾行的雨针里狂奔。起先是害怕卫勉撵上自己,逃命一样地跑。等跑出老远扭头看见身后无人,才终于停下来喘了那么一口气,接着继续狂奔。

春雨又急又猛,打在身上还有些疼。尤清音湿漉漉地跑回行云阁,发髻湿的不成样子,好在衣衫只湿了外面那一层,里头还算干的。

偏殿一如既往的静,雨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昏暗之中格外清晰。这雨来得急,天色将黑未黑的,蓝蕊受伤也没出来点灯,院里石灯黑洞洞的,被雨淋过后更是泛着黑黝黝的水光。

尤清音路熟,摸黑跑过垂花门,快跑到殿门前才发现阿姐房里的窗竟然大开着!心直往下坠,脚下一软险些跪着跌进殿门里。

门槛前一滩水,映着尤清音的影子。她一脚下去踩碎自己的影子,奔进卧房里。

疾风卷雨将窗户吹开,雨水打进来湿了窗下几案,地上几条水痕缓缓流动着。尤清音一边跑一边从胸口扯出新衣裳,丢到桌上就往尤思床前冲,跪下搂住被子里的人,没敢哭:“阿姐,阿姐?”

被子里隐约有呜咽,轻得很,就如那被子的抖动一般,难以察觉。

尤清音隔着被子贴在阿姐身上,湿漉漉的头发在滴水,很快在被子上洇出一摊水渍。她着急,一遍遍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阿姐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被子里的声音在发颤:“没、没事......”

尤清音立马听出不对,跪直身子麻利地脱下淋湿的外衣,两脚蹬了鞋袜,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从后面将阿姐搂住。

外头风雨越来越急,根本不似春雨,倒像是冬夜狂躁的雪。俞思的身体在发抖,本来强忍着,但被尤清音从后面抱住后,竟像是洪水决堤,再也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尤清音紧紧抱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眼泪蓄在眼眶里,愣是没敢往下掉。

她不敢哭出来,只能一遍遍道歉:“对不起阿姐,都是阿音不好,都是阿音不好。对不起阿姐,对不起,对不起......”

每逢雨雪天,阿姐的身体就会巨冷无比。哪怕没有淋雨,只要是听着雨雪声响,被冷风一吹,都像是在冰窟一般。

尤清音紧紧抱着阿姐,不住地道歉过后,将她冷透的一双手攥在手心安抚着:“没事了阿姐,没事了没事了。阿音回来了,没事了,都好了都好了。”

尤清音的语气像在哄孩子,一遍又一遍,终于让俞思狂颤的身体缓缓停下来,渐渐只剩轻微地颤抖。她看着阿姐慢慢转身面朝自己,狭窄的床榻上,姐妹之间毫无缝隙。

尤清音看见她惨白的脸,看见她脸上细雨般的汗,心疼和恐惧涌上来,终是没忍住,滚下一行泪。

“阿音,”俞思开口,一双眼睛空洞的可怕,“我又看见那孩子了,雨下得太大,小衣服都湿透了......”

她絮絮叨叨的,像是在跟尤清音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那孩子来找我了,来找我了......”

尤清音一把将阿姐搂住,下巴抵在她脖颈处大口呼吸着。

阿姐落胎那一日,上京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如同大湖倒灌,无休无止。那日寝宫中,尤清音亲眼看见阿姐的衣裙被稠血染透,太医院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是任谁来,都只是哭丧着脸摇头。

那孩子不曾降世,只化作阿姐衣裙上的一滩乌血,被扔到雨中,彻底消弥了。

“都过去了阿姐,”压下胸口那股恐惧,尤清音镇定的不像十五岁的孩子,“阿姐不是说过吗,只要阿音在你身边就好,其他什么都不紧要的。”

这话依旧奏效,俞思渐渐安静下来,无声无息。尤清音握住她的手,要哭时立马笑起来:“阿姐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一回打雷特别厉害,我睡不着,大半夜往你床上钻,还把你被子卷走了。”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只是一想起来,竟还像是昨天。

俞思眼睛微弯,带了点笑意。尤清音摩挲她的手,把那冰凉的皮肉慢慢搓出些暖意,她声音很小,说话时呼吸轻柔又暖和,像小兔子耳朵抵在主人身上摇动,“小时候我最怕打雷闪电,一到下雨天就觉得到处都是鬼叫,还好阿姐胆子大,总是护着我。”

俞思听她说话,有些发愣。

其实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来也曾胆大勇敢过。被这病体磋磨好几年,一日比一日更接近死亡,往日那些鲜活,都好似南柯一梦,不知真假了。

身体的极寒渐渐褪去,疲累袭来,俞思的眼睛垂下来,半眯着。

尤清音坐起身,腾出位置让阿姐躺好,轻拍她的手背安抚她入睡。外头雨声不停,滴滴答答往屋里淌,瞧着阿姐像是睡了,尤清音轻轻抽手准备去关窗。

刚一动手,又被一根手指轻轻拉住,尤清音低声哄她:“外头雨没停,我关了窗户再过来。”

“阿音......”

听见阿姐唤自己,尤清音低头贴到她唇边,却听阿姐气若游丝,断断续续道:“往后若、若只你一人,其实卫勉,当、当真是个很不错的人。”

她愣住,不知阿姐为何突然提及卫勉。

她心里并不这么觉着,即便今日卫勉帮了她一把,她也不觉得那是个多么不错的人。

龙武军出身,又为幽王做事,怎么看也不知好在何处。只是阿姐喜欢他,尤清音不愿说他坏话惹得阿姐不开心,囫囵应下:“我知道了,阿姐。”

屋子里又静下来,等到俞思慢慢熟睡后,便只剩雨滴叮当,一下又一下,从窗台跌到地上。尤清音关了窗户,又搬了一把凳子过来,站在凳子上松了帘布。

厚厚的帘布垂下来,窗户被厚布一挡,外头风雨声只剩隐约。松了帘布,又取过帕子将窗台和地上雨水擦干,收拾完一切,尤清音坐到桌前,点了一盏烛灯。

烛灯暖光中,紧绷的情绪刚一缓和,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作响。

整日下来,只在中午同阿姐一起用过一碗白粥。尤清音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捱到现在实属不易,想去小厨房弄口吃的,又有些不放心阿姐,撑着坐了好一会儿,肚子里肠鸣滚滚,尤清音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从柜子里取了把纸伞,取了件外衣套上,悄摸出了卧房,往小厨房去。

廊上雨丝成线,沉云之下天色如夜,戌时未到便已漆黑一片。尤清音撑着伞,只听得伞面上雨滴跳跃,叮叮当当像小珠子砸下来。

廊上无人来点灯,平日这都是蓝蕊的活儿。摸着黑往前走,尤清音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让蓝蕊伤的那样重,好端端少了个干活儿的。

好在偏殿不大,小厨房也不远,摸着廊柱很快便也走到了。尤清音一脚踏进小厨房,一手在外面收伞。伞面折叠起来时,漆黑宫城压在眼前,庞然巨物的恐惧和阴黑潮湿的未知,吓得她握伞的手一抖,纸伞“啪”地一声摔到地上。

纸伞横在地上,被人一脚踩中,压断了伞骨。温暖烛光顺着推开的殿门倾泻出来,照亮了踩伞之人一袭紫袍,衣身上密密满绣宝相花纹,春雨淅沥,衣身上竟是滴雨未沾。

阴雨压境,整座宫城如坠黑夜,安义殿也不例外。

来人迈步,腰间一块金鱼袋轻晃。安义殿内,卫勉已站了许久,听见身后动静,转身低头行礼。

一阵收伞踏步声,卫勉眼睛盯着地上,看见那双熟悉的鞋履出现在自己眼前,那股熟悉的辛香气味随风飘过来,熏的他眉头一皱。

幽王袁骅喜用龙脑香,香如其人,性寒味辛。

携着那股味道走过来,幽王伸手抬起卫勉行礼的手,笑问:“殿门外那把伞,是文若的?”

文若是卫勉的表字,幽王与他亲厚,常唤他文若。

卫勉应声,幽王继续笑道:“真是抱歉,本王方才没留神,一脚踩烂了。”

卫勉自是无话可说,幽王站在他面前,面上笑意顷刻褪去,声线也冷了下来:“今日校场之上,是文若替太子挡箭了。”

该来的总不会迟,卫勉叉手行礼,很是规顺:“事发突然,卑职恰好巡逻北苑校场,不得已而为之。”

半晌,幽王没有说话,卫勉也不着急,两人就这般静静站了一会儿。

壁上宫灯投影,无风也轻晃。许是卫勉的沉默与忍耐叫人受挫,又或是来时路上便已想好如何处置,幽王的声音平静,显不出什么怒气。

“外头雨大,文若的伞坏了,便在此等到雨停再走吧。”

幽王进到里间歇息,只留卫勉在安义殿站了一夜。

夜长且冷,安义殿明间空旷寂静,宫灯燃烧的声音落在耳里,恍若滴在心上,灯油滚烫。

卫勉沉默,面上不见半分颜色,只是静静站着,不曾言语,亦不曾叹气。直到天际墨色生裂,三两天光疏漏,春雨至此方停,里间有人出来传话,语气带了些歉意:“卫司戈辛苦,殿下允您回去了。”

卫勉颔首,只道:“多谢殿下。”

走时,传话之人又追上两步,低声道:“殿下只是一时有气,实则心里还是器重卫司戈的。卫司戈与殿下相识多年,自然知道殿下眼里从来是容不得一粒沙子。”

卫勉停步听他说话,面上一如既往沉静。那人凑近了点,又道:“卫司戈替太子挡箭,稍有差池便会伤了自己。殿下后怕,这才生了气。”

卫勉停步,唇角浅浅勾起一抹笑,语气不可谓不规顺,却又隐约有股说不出的戏谑。

他看了里间一眼,视线又落到说话之人脸上,“多谢严府友,卫勉心中明白。此刻天色未明,不好扰了殿下清休,还请府友替我同殿下回句话。”

严府友是幽王近臣,官职一个“友”字,专司陪伴规劝,是幽王身边最信任之人。他待卫勉客气,点头应下。

卫勉含笑,只道:“烦请府友带话,就说今日之事文若心中有数,还请殿下放心,定不忘春日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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