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他在不停地下坠，好像掉进了无尽的深渊，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

忽然，好像有一双手抓住了他，下落感骤然停止。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到满眼漆黑。明明是一片黑暗，他却还是觉得自己面前一定有人。他伸出手，在一片漆黑不见光的环境中摸索，好像真的抓住了谁的衣角。

他愣了一下，再眨眼几下之后眼前忽然就有了光亮。

眼前的光比之前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亮眼。王栩睁开眼，看到李桉坐在自己身旁，自己的手里还攥着对方的袖子。

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李桉就动了动，像是从睡梦中刚刚清醒过来。

“醒了？打算拽到什么时候？”

王栩眨了眨眼。他现在还有点缓不过来劲，之前那种被浸在粘稠液体里的窒息感现在还让他头晕，但出于对李桉性格的准确认知还是默默松开了手。

现在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两个人正缩在一间闲置的小教室里，只开着一盏灯，教室后排甚至还是漆黑一片的。外边刮着风，敲击窗户时将窗棂敲得哐哐作响，冷色的光也显得温暖。

他刚刚醒来，李桉身上还有雨水的潮湿味道，很明显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去外边勘察过情况。现在他必然有很多需要了解的东西，但当靠着李桉的肩膀靠坐在并在一起的桌椅上时他还是感觉到一阵困意，以至于他和李桉都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窗外暴雨连绵不绝，雨水冲刷着地面，教室的窗户和门隔音效果不错，雨水的声音变得朦朦胧胧，让人平添几分困意。但同时与身体紧贴的冰凉桌面又让他感到一丝不适。碍于李桉的冷脸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王栩以为自己昨天那样折腾自己会生病，至少发个烧或者抽筋之类的。没想到一早上除了昨天挥刀的肌肉有些酸痛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不适。李桉对此的解释是在游戏里面为了让玩家更好地适应游戏节奏。官方为了不让过多的玩家折损在游戏世界里特意提高了玩家的适应能力和一些其他的东西。

反正这个解释没有毛病，王栩也懒得多计较这些，就默认了自己身体素质得到了提升这个说法。

第二天的课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是来授课的老师换了人。等到杨絮的课的时候他们却没等来杨絮，反而是看到了这个班的班主任。

年迈的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屋内的学生的时候那带着恨意的目光让整个教室的学生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事实上这种压迫感王栩也不是没感觉到，但他已经毕业很多年了，此时看到这种任教老师发怒的画面竟然有些怀念。

他很怀念，场下的那些学生们却是真真切切地怕得要死，一个二个都低着头不作声。面对门口已经涨得脸色暗红的班主任全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进行解释。

“把老师气走，气进医院，你们还要怎么样！再这样下去就没人要教你们了！你们没有老师要了知道吗？！”

底下的学生低着头，好像只要看着书桌不作声一切就可以和自己没有关系。事实上从王栩他们的角度可以很好地看到，邻座几个男孩在偷笑，还有女生在窃窃私语。他们没有一点为杨絮生气而感到抱歉的意思。

按照班主任的说法，昨天下午他和李桉出去闲逛的时候是杨絮的课。她在教室里面上课的时候被那两个玩家带头开玩笑，还有人伸手推推搡搡，最后把杨絮脚弄扭了，加上还有胳膊上的擦伤，昨天下午杨絮就去了医院，今天是请的病假。

而现在那两个带头的玩家并不在学生里。他们似乎昨天晚上起就已经跑掉了。

李桉对此表示毫不在意，“只要他们还想出去他们就还得回来寻找信息。不碍事。”

面对班主任的滔天怒火全班同学愣是众志成城，任年迈的老师吼了一节课。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他才气喘吁吁地离开教室。而等到他走以后几乎不到三十秒，班上的学生们就疯狂起来。他们站起来大喊大叫，大声讨论着那个被他们气走的老师。

听着那些对老师毫无敬畏之心的话语王栩感觉到一丝不适，但这些学生从根本上来说没什么关系，他倒也没有说点什么的必要。

就在他打算和李桉出去时，教室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锅盖头男生冲了进来，扒在门上直喘粗气，缓了好一会才逐渐缓过劲来。

因为他撞在门上那一声巨响，引着好几个同学朝他们这边侧目而视。

面对班上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他毫不在意，反而还有心思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的无比凌乱的头发，然后才对李桉说：“老大！那个杨絮来学校了啊！”

本来班上的学生并没有全部看着这边，但他这一句“老大”愣是直接让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吵闹的教室甚至都安静了许多。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李桉完全没有不自在。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又看了看王栩，最后说道：“这里不方便，咱们出去说。”说完直接站起身，从桌子上轻轻巧巧就翻了过去。

其实明明可以走出去吧。王栩看着李桉的动作心中这样想着，很无奈地跟了上去。

这个走在李桉身边的少年正在手舞足蹈地向他们讲述着自己刚才的发现。他就是昨天被李桉从鼻涕怪里揪出来的人。据他自己所说他姓周，因为年龄较小所以周围很多前辈都会喊他叫小周。

小周边走边向他们介绍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去到校园外围的墙上勘察，忽然就看到校园远处布满迷雾的街道里冲出了一辆黑色的车。

“那个车一个飘移就横在学校门口了，很帅的！”讲到这一幕他看上去很激动，不过很快被李桉一个眼神带回了正题，“然后我就看到杨絮从车里出来，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直接就飞到墙上来了。”

人当然不会飞。杨絮要么是借助了什么游戏道具，要么就是她根本不是玩家，是不能用常理来理解的东西。

因为自打进入游戏以来他们一直都在固定范围内活动，还没有走到类似于人物出生地以外的其他地方去过，因此王栩对杨絮是怎么开车过来表示了好奇。

这个学校周围是街道，只要离开学校超过五十米就会被浓雾包围迷失方向。玩家如果没有一定的方向感是不太能从远处开车回来的。

王栩记起第一关的那个医院。有一天晚上他也在窗户旁边看到了夜色和升起来的迷雾。

迷雾规定了他们的活动范围，他们约定俗成般不去触碰游戏的底线，包括迷雾以外的地方。

“她还带了家伙呢，老吓人了。我一看到她来了就跑过去找你们了。”小周这样说着，在一条长长的拖痕旁边站定，“这应该就是她武器放在地上被拖拽以后留下的。”

校园内部铺设了地砖和沥青，但校园门口的地方还是泥土路面，沉重的武器在上面留下的拖拽痕迹让人眼前不难浮现出杨絮表情狰狞地拖着什么斧头之类的东西朝他们走过来的场景。

王栩想到脑子里的场景微微摇了摇头。说实话他到现在还不是很能接受自己因为想赚点快钱进了一个跟游戏世界差不多的要打打杀杀的地方。而且进入游戏没几天他还一直跟一个看上去比女的还好看的男的在一块，自己仿佛是对方的小跟班。

李桉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反而蹲下身仔细观察起那道拖痕来。

“应该是电锯之类的东西，这上面有锯齿状痕迹。”他说道。

一个女人嘴角带着狰狞的笑，拖着一把沾了血的电锯走进学校……怎么看都是恐怖片而且是电锯惊魂的节奏吧。

“先走吧。”李桉站起身拍了拍手，“已经摸索了几天了，线索不是照样没找到多少吗？不差这一点。”

王栩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人回到班上，把小周独自留在了外面。按李桉的话来说就是他们需要一个帮他们侦查情况的人，所以不能让小周一直和他们一起行动。小周对此表示认同，还说自己有了什么新线索一定第一时间跑回来告诉他们。

“这孩子也挺惨的吧。被利用了。”他看着小周走远的背影这样说。

李桉挑眉看着他，“如果你觉得这也算利用的话，或许你可以思考一下自己有没有被利用？”

“什么……？”

“你第一关那个莫哥。他一开始对我敌意还挺大的。”他满不在意地翻着手里的书，“如果不是他的敌意太假我可能就信了。”

王栩看着他，虽然没有表达自己的疑惑但那双眼睛还是用求知的目光盯着他。于是李桉叹了口气，“你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有那么大火气吗？”

他回忆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我和他第一次见，他无缘无故就对我恶语相向，面对这种情况你做了什么？”

“劝架啊。”

“然后呢？你劝完架以后我们是不是不欢而散了。”

确实是这样。李桉当时说了类似于不要再认错别人性别之类的话，然后莫巍禹丢下一句语气很不好的话没有管他就自己走了。

明明一开始对自己还是挺热心的。

“他无非就是想蹭你的经验，看看能不能傍个大佬或者找个新人替自己挡灾挡难。”李桉侧着身子抄笔记，手上和嘴各做各的倒也不耽搁。“发现你和他势均力敌没什么差距又不大好骗以后就想把你甩了。正好遇着我了就完成甩锅自己跑路。”

听李桉的意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了。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李桉进入这种游戏多久了。

“你玩这种游戏多久了？”他问。

李桉扭过头，看上去有些诧异，“你之前不是问过吗？”

他当然问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了缓解尴尬他问过李桉这个问题。但当时李桉的回答是“第一次”。任谁都不会相信有这么好身手的人平常是一个社畜，第一次进游戏就能发挥那么好。

“但你的答案是真的吗？”

气氛有些许凝固。李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抄着笔记。

答案一目了然。他当然不是第一次进游戏。

“你之前见过小周？”他又问。

“没有。”李桉头也不抬。

“撒谎。”王栩看着李桉认真写字的侧脸，“你们肯定认识。”

李桉放下笔看着他，倒也没有反驳。

好在这不是什么大事，对于李桉的隐瞒他也没有过多追究。他们现在只是连队友都算不上的关系，他和小周认不认识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们头也不回地跑出教室，把逃课跑出了使命感。

一路跑到和小周汇合，在仔细梳理过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后李桉皱了皱眉，“最近过得太安稳了。”

王栩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原先李桉没说也不好表示。确实，和他们第一次进入游戏相比这一次一直存活到现在的他们过得确实挺安稳。什么校园暴力，什么被送去强制教育一个都没发生。这实在是有点脱离游戏主题。

除非……

王栩脑子里面猛的蹦出一个想法。他看了李桉一眼，得到准许以后说道：“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区别无非就是日记。结合写日记的女生是受害者，我觉得我们进入日记以后其实也可以说是进入了她的视角。”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第二次比第一次要和平那么多。

李桉点点头。这个解释似乎很合理。“那按照这个说法继续下去，如果我们没有被踢出来我们按照日记发展最后怎么出去？”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从日记里踢出来，那肯定会有在日记里也能出去的路线。

小周一直坐在一旁，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但此刻他忽然说：“那个报纸最后有没有记载班上的学生怎么样了？”

他说的是他们进入校园最开始的时候在荣誉墙上看到的报纸。

虽然隔得时间已经有点久，但两人细想以后对视一眼，都得到了答案：报纸上没有记载那些学生最后的结果。

“我觉得那一部分应该有，只是被藏起来了。”小周说着从台阶上站起，“或许找到了那群学生的结局还能有点方向。”

李桉表示同意，“反正目前还没有其他方向，先按这个思路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