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佩里的死很快引起了CIA的关注,他们调取了一切监控录像、查询了一切证人口供,还原出每一版本的案件全部都指向一个终点:意外死亡。
皮特·佩里在几个月清闲的巡查工作中放松了警惕,加上他本来就有开车时饮酒的嗜好,在警局里也没人敢去给这位贴罚单──毕竟他可是加利福尼亚警察总局的副局长,下面的人的升迁调动可都指着他的心思。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皮特喝下啤酒在峡谷地带飙车,没有看清楚封锁带,连人带车摔下了悬崖。
尸体被找到时已经是在十天之后了,那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此刻尸体已经僵硬发黑,腐烂膨胀。加州秃鹫将他尸体啄食得七零八碎,若拉留在皮特身上的枪痕早已经消失不见,无法辨认。
她彻底安全了。
“他没有遗嘱,没有亲人,我们将对他的财产进行充公。很抱歉打扰您,萨特夫人,我们知道佩里先生曾和您保持同居关系,因此想知道您这里有没有他的遗物。”
若拉无辜地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律师。
简·米歇尔是西雅图原住印第安红人与白人的结合,深色的皮肤透露出一股红泥土的深沉感,黑色的卷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束起来,三角眼镜下是一双如猎鹰般敏锐灵动的眼睛。
她抱着本子,在回访记录上刷刷写下两笔,而若拉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悲伤,她转过身去,不久后拿着他的手枪和手铐出来:“这是他留下的,如果你们需要……”
“当然,我们会收下的,这是CIA的东西。”
米歇尔女士审视地看了一眼若拉的脸,她直觉这个女人有些古怪,但偏偏说不上来什么问题,她小心翼翼地将皮特的遗物装进一个透明的大密封袋里,扣好后朝着若拉点了点头。
“节哀,萨特夫人。”
等到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若拉的视线里,她眼也不眨地将门关上,转身时身体不经意地带动门帘,将那个小小的,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盖住。
如果有人看见若拉的脸,就会发现那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反而透露出一股深冷的冰寒气息。
体内的异能又开始蠢蠢欲动。每当若拉陷入强烈的情绪时,心底那个鲜血淋漓的怪物就会懒洋洋地睁开双眼,放大她内心的想法。
这既赋予了她强大的爆发力与攻击性,又让若拉时刻处于被怪物控制身体的危险边缘。
“CIA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喃喃自语,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听着越来越严重的红热病。
时局很不好,美国境内全面爆发的红热病不仅没有得到控制,反而滋生了心的暴力和混乱。在和平年代尚且可以用国家暴力机器来压制住民众,但在与日俱增的死亡名单、失踪名单、宵禁当中,慢慢传出来几个不和谐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异能者觉醒,他们像是一股炽热的红潮,以不可忽视的态势从全国各地向着芝加哥涌动,P党如日中天,沙曼珊·海加尔与德米安·伊诺克的联姻让异能者以更加不容忽视的姿态强大起来。
无论公权社媒如何批评异能的无序扩张,对P党及其党羽以狂风骤雨般的抨击态度进行舆论压制,但不可否认的是,异能者终于以一个全新的姿态走上了政治舞台,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他们活跃在社会各界,拥有异能力量的同时积极为民主党站台,这甚至会影响到新一届总统选举。
“我们希望,通过海加尔集团与伊诺克集团的联姻能够提振广大异能者的信心,请相信我们能够让民主与自由的光辉照耀美利坚的土地,让每一位公民都沐浴在平等、博爱、和谐的阳光下。”
沙曼珊面对记者的镜头,露出一个自信优雅的笑容,这幅样子可与若拉见到的完全不同──毕竟在P党高层集会上,她的目光宛若两道超电磁炮,快要把若拉给烫穿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若拉踩着拖鞋去开门,只见柯特·柯本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拎着音箱,背上背了两把吉他,看起来像是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只好求着好心的女主人收留的小狗。
“……伊诺克与海加尔的订婚仪式将在下周进行,全程将会在电视台进行转播,我们也很希望以此来证明我们的决心,决心要以更加深入的合作来实现异能科技的进步,让科技惠及全体美国公民……”
沙曼珊的声音还在继续,而若拉的心一瞬间就坠入一个可怕的、令人不安的位置。
她心底腾升起一股滔天的怒火,甚至于她的身后一瞬间窜起一团浓厚的红色雾气,散发出强烈的危机信号。
“你来做什么?”
柯本被她那股气势给灼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也许是在他心里,若拉始终保持着一种风趣幽默、言辞犀利、头脑敏捷的姿态,在生活中的强硬与果敢给他一种可以依赖的错觉,于是在他被房东赶出家门的时候,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若拉明艳招摇的脸。
他握着心里的手收紧了一些,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的确被她那股强烈的气势给吓到了。
若拉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看──每当她情绪激动时脸上的线条都不会柔和下来,而是更加生硬粗犷。像是图像像素放大到一定程度后出现的粗线条一样歪斜,像是那层“人皮”再也绷不住里面包裹着的怪物,若拉在一瞬间暴露出残忍、疯狂的,模糊的影子。
她板着脸,语气刻板而生硬,她语速很快,声音越来越响亮,甚至激动之处暴露出几句英式发音。
“你来做什么?说啊!说话!你现在是扒上我了吗?提着浑身上下不超过两千美金的家当来乞求我可怜你、收留你,还是包养你?”
她毫不留情地在柯特·柯本这片雪白的墙壁上用尖酸刻薄的语词作为武器,在那上面留下野兽撕咬的痕迹。
她深深地憎恨这一切。
她恨自己居然还会爱着德米安·伊诺克这样一个恶心的人,恨自己的情绪被他牵动,恨自己失去一切,而他功成名就,还是那个潇洒自在的伊诺克少爷。
她绝不掩饰自己的仇恨,而柯特·柯本,一个足够年轻、好掌控、内心急需找到一个疗愈的港口的男孩是她最好的宣泄对象。
她不需要掩饰自己,因为他还不配让她戴上面具。他足够温驯听话,足够压抑自己,因此也必须接受若拉最深切的恶意。
“我……”
先是愤怒,再是深深的悲伤,柯特·柯本那双深邃的蓝眼睛悲伤而忧郁地注视着若拉,在他那副平静的模样里,若拉宛若照镜子似地看到自己疯狂的样子,而这让她更加愤怒。
她猛地攥住了柯本的衣领,摇晃着逼迫他弯下身子,只能仰视他,按着他的头、捏着他的下巴,痛苦地看着他的眼睛蓄满泪水。
“你在可怜我吗?!你居然可怜我?!你在蔑视我?!”
她歇斯底里地大吼,就连声带也因为女人不管不顾地宣泄而拉扯到出血,这个声音落在他的耳朵时,他甚至感觉到了一种原始的、模糊的嗡鸣声,让他头晕目眩,几乎快要呕吐出来。
她品尝到自己血液的铁锈味,偏过头吐了一口血沫。
良久,她慢慢地松了手。
“斯嘉丽……”
柯本想说什么,却被她以一副蛮横无理的姿态竖起高墙拒绝了一切──从他在若拉面前下跪的那一刻起,他彻底失去了掌控他们关系的的资格与能力。
若拉眼神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电视机发声的方向,沙曼珊·海加尔滔滔不绝地说着伊诺克联姻的细节,他妈的听得她浑身来气。
若拉突然冷笑:“滚进来。”
简短的三个字,对于他来说却仿佛天籁之音一般。他跪久了的膝盖突然站起来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抗议的疼痛,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找到一个容身之所、能够在洛杉矶继续玩音乐比一切还要重要。
柯特·柯本不会想到,他这段可悲的初恋的最大的错误在于,对于一个比他年长、富有阅历、神秘莫测的女人产生好奇,并妄想救赎她。
若拉在经过那台让人恶心的电视机时,一拳砸在上面,液晶屏幕的玻璃渣子刺痛她的手。疼痛的刺激让她保持清醒,她站定良久后,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明明嘴巴是裂开的,但她的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这让她看起来格外可怖。
慢慢地,那股疯狂彻底消失,她无助地抱着胳膊,缓缓跪倒在满地狼藉里,眼泪像是橡皮擦一样努力擦掉她脸上僵硬的、属于野兽的痕迹,她绝望地心脏抽搐,感觉人性中属于美好的那一面彻底离自己远去了。
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怪物了,只能任由它在她的情绪流窜之时肆意发泄,挥霍力量。
柯本在二楼收拾自己的行李,听到响声后他快速下楼,站在楼梯口的拐角的阴影里。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满地狼藉里的若拉,她眼神空洞又悲伤,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自杀了。
他快步走上前去弯下身子,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若拉颤抖的身体。
她痉挛,她呕吐,她潮湿的眼泪缓缓掉落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线里反射着诡异的放射性的光芒。
“别哭,别哭,斯嘉丽,我知道你不会……”
若拉压抑着自己内心狂暴的情绪,她拼命地想要吐出几个字,但喉咙里似乎被某个怪物握住了喉咙。她眼神摇晃着看着柯特·柯本的脸晃动起来,大口大口喘气,对抗着心底那个高傲的、永不忏悔的怪物的同时,极力地想要说出那三个字。
“对……不……起……”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面朝下昏倒在他冰冷的怀抱里,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