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大堂。
陆公子伸手示意他们点菜:“请。”
楚时泱还是决定回来继续与他打交道。她和沈雁风坐在陆公子对面,想着就当是三皇子做客,便直接对一早等在旁边的店小二说:“把你们最贵的菜全部上一遍。”
她故意加重“最贵”二字,说罢,对面前病弱的男子挑衅道:“陆公子,可以吗?”
跑堂的店小二却小心翼翼地说:“客官有所不知,本店招牌的金缕佛跳墙需提前三日预定……”
况且,他们酒楼本就是盂城中最贵的一档,若再点上最贵的菜式,只是一顿饭钱就足以顶上普通人家一家人一年的收入了。
“按她说的上,再添两道传统菜式。”陆公子开口。他拢了拢肩头大氅,领口金线绣的暗纹若隐若现,"记我账上便是。"
楚时泱问他:“你这般豪掷千金,怎么会选择坐这里?”
陆公子慢吞吞地把视线移到楚时泱身上:“楚公子这般追根究底地问我,倒像是查户口的衙役。”
楚时泱不感兴趣地说:“抱歉,那是我叨扰了。”
“不过——”陆公子看到她的视线又被自己吸引,微微一笑道,“我对楚公子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人,我也是可以告诉你的哦。”
沈雁风闻言,略带着不悦地看向他。
楚时泱还没回答他,陆公子却已退回原位:“玩笑而已,沈公子莫要生气。”
的确如他所言,虽然言语之间说的暧昧,但眼神澄澈,这句话就更像是在透露别的意味——比如招揽。
楚时泱道:“但我觉得公子好像已有明主,而且我也不愿成为别人的附庸。”
“公子说笑了。这世道连只忠犬都要挑个金窝银窝才肯坐下,更何况我只是个庸碌的商人——”他微合着手,眼尾的一抹红在病态似的苍白中显得更加鲜艳,“自然是利在哪,我就往哪里走罢了。”
一盘盘精致的菜开始被摆上桌,热气缭缭,衬的陆公子的脸庞被半隐藏在后面,探究不清他的真实目的。他弃掉之前的话题,而是转而懒洋洋地将桌上的菜肴挑了个遍:“这乳鸽火候过了,翡翠虾仁也还凑合。汤是什么汤,浑浊不堪,还不退了重上。”
上菜的店小二不敢得罪这座大佛,尽管手臂上的青筋爆出,甚至想将端的饭直接倒扣在他头上,但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好,我这就撤掉。”
楚时泱始终觉得面前的人不简单,但是一接近他,自己的预感就会立刻变得十分糟糕。她正在犹豫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去打听三哥消息时,就感觉自己手中的瓷碗随之一重。
沈雁风给楚时泱夹了一小份鱼肉,看到她疑惑的目光,道:“吃饭。”
楚时泱敏锐地感觉到沈雁风有点生气,于是乖乖地将他夹的菜吃掉,不参与接下来的纷争。
沈雁风面色不变地放下瓷碗,碗底磕在案几上发出清响,率先发难:“陆公子好挑剔的舌头。”
“陆某只是讲究食不厌精。就像挑合作之人,既要才貌双全,又得懂得审时度势。”
沈雁风道:“是吗?只是怕陆公子双眼不太好,挑了个错的人依附,将来还要像你的常兄一样哭着喊着再来求人。”
陆公子被他的话语噎住,不再说话。他仍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席上的饭菜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上几口,而是一直安静地等面前二位吃完后,才道:“常兄已经跟我说好,要带你们去见一位人。不知二位待会可有空闲?”
楚时泱让店小二额外备一份菜送到阿琪的房中,然后说:“那就烦请公子带路了。”
陆公子这次没有再多说什么:“请。”
盂城一路的观感与之前朴素的淮城相比,带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其中最鲜明的便是街边大大小小的赌坊,来往之人中甚至不乏穿着华贵、前后簇拥着诸多仆人的世家子弟。
马车上,陆公子倚着云锦软垫,膝头摊着本话本,说:“我在盂城尚有几分薄面。这边我虽算不上能掌管大多数事情,但二位的安全我还是保证能做到的。只是我护送你们此行,却也是需要相应的报酬。”
楚时泱坦然道:“公子可有什么要求?”
陆公子:“保你们盂城一路,换你们此后在我落难时出手保我,如何?”
楚时泱与沈雁风对视,看到沈雁风点头同意,说:“可以。”
陆公子笑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马夫隔着帘子说:“公子,陆府到了。”
楚时泱才感觉刚刚上车没多久,她沉默半响,真挚道:“陆公子,从酒楼到您家好像才只有半里。”
明明走路就能到了吧!
陆公子懒散地说:“半里路也是路。公子可莫要小瞧这几步,若是我走了是真能吐血的。”
楚时泱:“……”
直到遇见陆公子,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很勤快。
陆公子偏头咳嗽几声,他并没有等其他人,而是率先下了马车。
陆府的装潢的确贴合主人的财力,虽面上看不太出来,但若细细去看品究其摆放物品,价格却皆是高昂无比。
陆公子交代道:“你们要见的人脾气颇为固执。记得待会见到她一定不要对占卜之事有异议,而且她提出的任何语句都不能质疑。”
楚时泱忍不住问:“如果我质疑呢?”
陆公子瞥了她一眼:“那你们将会即刻被轰出去。”
他们还没走近,忽听得内院传来脆生生的怒骂:“王八羔子再动我的东西,姑奶奶把你天灵盖拧下来当夜壶!”
“看见没?”陆明昭叹道,“她发起疯来,连我房里的瓷器都砸过三套。”
侍奉在外面的侍女身子颤抖,她们都低下头不敢说话,也不敢进去询问情况,全作鹌鹑一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楚时泱抬脚跨入门中,她看到与激烈怒骂声相反的,却是体型相当娇小的女子。女子赤着脚站在地上,发髻歪斜地别着半支金步摇,活像只炸毛的波斯猫。她单手拧着高她一头男子的耳朵,吼道:“还敢不敢动了?”
楚时泱捂住耳朵,有点不太适应地往后退了一步,但紧接着脚下就传来清晰的咔嚓声。她往后一看,是已经碎裂的一枚龟甲。
一旁的陆公子以袖掩面,喉间溢出破碎的哀嚎:“完了。”
她看到本来站在前面的娇小女子口中的话语停了下来,然后速度极慢地转过头,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虽然女子外表可爱,但看着自己的表情却奇异的让她感到恐怖极了。
女子松开拽住男子耳朵的手,压着怒气问:“你踩碎了什么?”
而沈雁风往前走了一步挡住楚时泱,说:“不好意思,这份碎掉的龟甲我们可以原价赔你。”
楚时泱看到女子快步走过来,还没等她张口,自己先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实在抱歉,我愿以三匣珍珠膏相赔。”
她承认,刚刚看到女子骂人的架势,她确实有点害怕。
女子张口就欲出“滚”字还没发声,瞬间被她话语中的珍珠膏吸引。女子绕开沈雁风,双手揪住楚时泱的衣袖:“我要最细的那种珍珠粉!”
楚时泱微低着头看向眼前圆滚滚的眼睛,呆楞地回道:“好。”
“还要最新鲜的那种!”
“好。”
预想到惨烈景象的陆公子疑惑地放下手,望着转眼间勾肩搭背的两个人,感到恍惚地眨了几下眼睛。
这.......也可以吗?
女子并没有分开视线给其他人,而是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亲昵对楚时泱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楚时泱想了一下,说:“在下名为楚时。”
女子踮起脚尖拍拍她的肩膀:“你唤我小徽就行,我也喊你小楚。”
楚时泱腼腆地叫道:“小徽。”
小徽并没有放下触碰到她肩膀的手,而是看了她好一会,看到直至楚时泱被看的不好意思,才突然开口道:“你真好看,我可以嫁给你吗?”
她这话一出,使得在场两位男子都将视线集中到她身上。陆公子倒还好,仍是在看戏。但沈雁风却是颇为紧张地注视着楚时泱,好似生怕她答应下来。
楚时泱被小徽直白的话语逼得红了脸,连忙往后退好几步。她看向地面,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
沈雁风却抢先一步替她答道:“不好意思,我师弟已经有心上人了。”
“对对,我已经有心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