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您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找夫人了,昨日世子爷发了好大一通火,主院现在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您进去了万一出不来怎么办?”小丫鬟年岁不大,身形瘦小,小嘴却是叭叭叭个不停。
孟欣苦笑摇头:“彩云,你还小,不懂,这时候我是万不能袖手旁观。”无论是对夫人还是对世子爷,两方有一个不好,她也不会好。
彩云显然不知道其中的弯绕,她只知道发火的世子爷好可怕,亲切没架子的夫人好可怜,不过也好厉害,能蹦着脚对世子爷破口大骂。
“可、可是...”
“你若害怕,便不用跟着我一起去了。”孟欣轻轻抚摸过她的秀发,声音温柔,“反正我也只能一个人进主院,天寒地冷,你也不在门口挨冻等待。”
彩云摇头,坚持道:“我要跟着姨娘一起去,我不怕冷,我在门外等着姨娘。”
孟欣笑了一下,没有回应她。岔开话题说了会儿话,便将人支开了。
她独自去了主院,没能见到世子爷,却有千护卫直接领了她去后堂。
“请孟姨娘好好劝劝夫人,无论世子爷犯了什么错误,但成亲后从未有伤害利用夫人的意思,她怎能张口便要好聚好散。”
千泰唉声叹气,这几日不好过,他心中多少对夫人也有了些意见,自古女子,在家由父,出嫁从夫,世子爷对夫人已经是百般宠爱了。
甚至想要掌握更多的筹码,也只是为了能正式迎娶夫人为真正的发妻,况且二人两情相悦,何苦因为先前的那点小事情,闹到这种不可开交的局面!
孟欣看出千泰觉得小题大做的心思,但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她也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劝导夫人。
千泰没有跟着她一起进屋,孟欣推开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发呆中的叶摇光,不免有些惊讶道:“夫人,您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叶摇光听到声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向来主动的夫人突然消沉成这个样子,孟欣有些手足无措的硬找话题:“夫人,我、我身边最近添了个挺馋嘴的小丫鬟,她知道很多好吃的店铺,您有什么想吃的食物,我带她去买。”
叶摇光怏怏的直说:“如果你是来当说客,那请回吧。”
孟欣身体有些僵硬,张了张嘴也没说出话来。
后来实在受不了那种安静到让人心里发毛的静,硬着头皮真诚道:“夫、夫人,我、我不如你,向来胆小怕事,但我今日前来...不瞒您说,我都不曾见过世子爷一面,是我自己真心想来。”
孟欣眼眶一红,继续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可我没有什么本事,便想着能在您有忧愁时做个...您说的那种树洞,您放心,您与我说的话绝不会由我传到世子爷耳中。”
叶摇光沉默良久,才开口果决道:“阿欣,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孟欣急忙问:“那夫人是打定主意与世子爷一刀两断了?”
叶摇光再次沉默了。
孟欣顿了一会儿小声问:“真的到这种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叶摇光倏地红了眼眶。
孟欣不知怎滴也跟着红了眼眶。
两人沉默无言,陷入各自的情绪中不知过了多久。
孟欣才再次开口:“既然夫人下定了决心,此事要从长计议。”
叶摇光有些惊讶的看向她,孟欣条理清晰的分析道:“夫人一个人总能想办法逃走,只是您家中还有母亲和弟弟没有安置好,所以万万不可冲动、不可急躁。”
叶摇光露出了两人这次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刹那而过,却让人留恋不止。
孟欣话锋一转有点担忧:“尤其是您的母亲,年岁大了,也不方便跟着您到处走,不如再等几年,世子爷那时候说不准也会放过您了。”
叶摇光蓦地笑着摇头道:“阿欣,我的母亲刘阿娘从不是我的拖累,我阿娘她只盼我好,若我不好,她便痛极了,所以绝不愿成为我的弱点,如果真到了最后时刻,她只会欢喜的随我而去。”
孟欣面色一怔。
“母亲和弟弟都不是离不开的理由。”叶摇光有种残忍的清醒,“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将手心贴在胸膛前,感受着心脏一跳一动,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而同样被冲击到的孟欣,恍惚告了辞,直到走出主院,差点摔倒才回过神来。
这世间的父母之爱原是如此吗?
那把她送给别人当小妾的父亲算什么?
劝她好好伺候丈夫给家族带来利益的母亲又算什么?
泪水盈满了眼眶,眼前的景色逐渐扭曲模糊,孟欣蹲下来双手蒙住脸,她不愿太阳看到她的泪水,不想承认原来她生在永夜中,未曾见过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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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之际,霜风渐紧,天地似被一层清冷的薄纱轻轻笼罩,过了午时,竟零零散散的下起了小雪。
丁香跺跺脚,震落肩头的雪花,看向紧闭房门的目光逐渐放空。
没想到世子爷和夫人冷战至今,谁也不肯低头,主子过年清冷的没有喜色,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也过得清冷。
“夫人,外面飘了雪花,您要不要出来玩玩?”丁香满是期盼地看向窝在摇摇椅中的叶摇光。
叶摇光摇了摇头,双手指尖捂住心口按一按:“我今日有些心悸,使不上力气。”
“那我去叫府医...”
“不用折腾,歇息片刻就好了。”
丁香服侍她重新躺回床上,又检查一遍暖炉,添了些许金丝炭,这才静悄悄退走。
关上门后,丁香长叹口气,有些惘然若失。
她刚出主院拐弯处,正与千泰撞了个正着,千泰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避免一场屁、股摔成八瓣的惨事。
“千护卫?”丁香有些疑惑的叫了一声,还是鲜少见稳重的千护卫这样行色匆匆。
“是我,正巧撞见你了,进去主院伺候的奴婢你万万要堵住她们的嘴,谁也不能在夫人面前多说一个字!最好少安排人进去。”
千泰凝重的神色让丁香呼吸一窒。
“这是发生了...”
“李治的身份暴露,是潜逃在外的樊将军之子樊烨,魏指挥和蔡都统前去抓人,叛军把人救走了,全城戒严。”千泰叹口气压低了嗓音,“...亚父没了,刘阿娘惊吓过度,现下还在医馆里躺着。”
丁香的身子猛然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步,嘴唇有些哆嗦:“怎么...怎么会...”
千泰没空再与她多说,再次叮嘱她看紧了夫人,不要让夫人听到这些事情的一个字。
千泰走了许久,丁香稳定好情绪,去膳房静坐片刻,苍白的脸色才回了些温度。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糟糕,看不到前路。丁香默默双手合十,祈祷佛祖保佑世子爷和夫人能和和美美继续走下去;保佑夫人的阿娘身体康健...
书房,陈知远压低嗓音,生怕隔墙有耳,他不愿此事传到叶摇光耳中一丁点。
“...将亚父的尸体偷偷带走埋葬...刘阿娘不能留在云城了,你差人好好的将她送去京城的庄子上。”
“是,另外魏指挥那边似乎是想审问夫人...”
陈知远眼神凌厉:“叛军首领没抓住,还牵出来一个樊家之子,差事没办成,他的好日子在后头,可是没有那个闲工夫来动我的阿摇了!”
说罢转头问道:“李治那边还有我们的人吗?”
“都撤回来了,以假乱真留了些其他踪迹。”
“做得好,啊对了,清泉庄园的下人全部下禁口令,谁也不能议论这些事一个字!”陈知远颤抖的双手紧握双拳,他都不敢想此事若是被叶摇光知道了...
“您放心,我已经吩咐过了。”千泰语气中带了一丝安慰,“李治的亚父是樊家的家生子,他苟活至今,为那一刻的献身想必是做了无数的推算,谁也拦不住一个心存死志的义士,夫人将来知晓了此事,也会想明白的。”
陈知远闭了闭双眼:“但愿如此。”
千泰退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原路返回道:“不知是哪路人顺藤摸瓜找到刘阿娘,疑似是他们故乡来人。”
陈知远疲惫的掐了下眉心:“都打发了,带上一个大夫,即刻启程将刘阿娘好好护送到京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