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兰达的生父是一个男Beta,出身微贱,连名分都没有,是利安德某次易感期的一个意外。
男Beta的体质本身就不好,又因产后抑郁导致身体虚弱,郁郁寡欢。
生父不受宠,皇子自然也不受宠。
在皇室想要获得宠爱的唯一方式的就是努力讨好掌权者。
否则只会有一个下场。
在尤兰达分化之前利安德从没有来看望过他,一次都没有。
利安德根本不记得还有一个Beta曾为他诞生过一个孩子,毕竟有谁会记得一场因为生理需求而结识的露水情缘。
连葬礼都十分简陋。
尤兰达甚至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因为眼泪在皇室是不被允许的存在。
他是一个被遗忘的皇子。
直到那支玫瑰的出现,尤兰达的人生才有了踪迹。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有着一双清澈见底如海水一般的眼睛,嘴唇很薄,皮肤很白,过长的黑色头发柔软的搭在肩上,身形十分纤瘦,被一个金发蓝眼的女人牵着。
他们长得可真像,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头发的颜色。
尤兰达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胆子居然敢上前去拽少年的袖子。
“嗯?”应惜年有所察觉,他垂眸看着眼前仰起头看着他的男孩,蹲下了身,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好啊,我叫应惜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紫色的眼眸有些闪烁,他似乎害怕应惜年的靠近,但又忍不住想要亲近,于是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
“尤、兰、达……”少年低声重复着,然后展露出一个极其温暖的笑颜,“我记住啦。”
这个笑容温暖到尤兰达至今都还清楚的记得。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哥哥,你是我的哥哥吗?”尤兰达还以为他也是皇子。
“不是哦,但也算一半的哥哥吧。”应惜年摸了摸他的头顶,“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尤兰达仍旧仰着脸,他发现他居然如此享受一个“陌生人”给予的片刻温暖和善意。
大约缺爱的孩子得到一颗糖果都会无比珍藏。
可他也知道,他注定是会被遗忘的。
再一次见到应惜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恐怕他都不记得自己了吧,尤兰达想。
可为什么他还是这么期待呢?
尤兰达躲在树后面,这次应惜年是一个人。
“尤兰达,怎么躲在后面,不想见到我吗?”
他竟然还记得我。
尤兰达说不出那一刻的心情究竟是高兴还是心酸。
他最后只是扑过去抱住了少年的双腿,将眼泪抑制在心里。
“哥哥,我好想你,好想见到你,这次你可不可以多陪我一会儿。”
“好啊。”
应惜年将他抱在怀里,给他读了很久的故事书。
“哥哥,你身上好香,玫瑰花……的味道……”尤兰达抱着他睡着了。
那之后应惜年便常常来陪尤兰达,陪他说话陪他看书陪他玩。
尤兰达用自己攒下来的宝贝换来了一小包花种。
紫色的玫瑰花种满了整个花园。
尤兰达摘下来一朵送给了应惜年。
“哥哥。”尤兰达拉着应惜年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以后可不可以嫁给我?”
他挑选了花园里最盛开的玫瑰送给了他最喜欢的人。
应惜年俯下身,仍旧带着笑意。
“好啊。”
“哥哥……那萨拉以后就是我的新娘子了。”尤兰达开心的抱着他,缠着应惜年继续给他读故事书。
他们约定好了下一次见面,但从那之后应惜年很久都没有再来过。
直到有一次尤兰达偷偷跑出去,只为了见他一眼。
应惜年在哭。
那是尤兰达第一次看见眼泪。
他不知道萨拉遭遇了什么,他只是不想看到那双温柔的带着笑意的眼睛里藏着看不见的悲伤与难过。
后来是通过莱纳他才知道……
原来萨拉失去了他的母亲。
应惜年不来皇宫的时候,尤兰达仍旧会每天采摘一朵玫瑰花,数着花瓣度过一天又一天。
他会永远等着的。
毕竟萨拉答应过他。
可那之后再一次见到应惜年,他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应惜年分化了。
D级Alpha。
并不是众人所期待的结果。
那双蓝色的眼睛好生灰暗,失去了他原本最纯粹的光彩。
尤兰达不喜欢,他不喜欢看见萨拉变成这样。
紫色的花海很漂亮,尤兰达想让应惜年也看到那幅美景。
尤兰达本来是很开心的,所以他希望萨拉也可以开心。
但是应惜年没有,他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一点其他的表情,目光呆滞又空洞,只是平静地看着这片花园。
这种感觉就像是什么呢?
有种身体还在但是内里的灵魂已经死掉了一样。
如一朵枯萎的玫瑰,也曾绽放过它的美丽。
但最后的结局都不过是一片灰烬。
“尤兰达,花很好看,谢谢你。”
尤兰达笑不出来,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他只能抱着应惜年,无声地抱着。
应惜年还反过来安慰他。
“没关系的。”
那之后见到应惜年的机会就更少了,一年可能也就一两回,不过尤兰达还是很期待和应惜年的每一次见面。
他也迫切的希望自己分化成一个S级Alpha,这样是不是就能……
还是被夺走了。
他的玫瑰被夺走了。
“哥哥。”尤兰达如小时候一样抱着他,将脸埋进胸膛里。
应惜年第一次见到尤兰达时对方才六七岁左右,小小的一只,跟个瓷娃娃一样可爱。
旁人都说尤兰达孤僻冷漠脾气还倔,但应惜年从不觉得。
明明只是有一些小脾气而已,还是可以纵容的。
“尤兰达。”应惜年将他的脸捧着,轻柔的拨着发丝,“我一直都把你当作家人。”
“只要你需要,我会陪着你的,就像当初你陪着我一样。”应惜年的语气有些怀念,“那片花海真的很漂亮,尤兰达一定是用心照顾了许久吧,当时都没有顾忌你的感受,对不起。”
“我很喜欢尤兰达哦。”
原来眼泪是不受控制的。
“讨厌你。”尤兰达抹着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讨厌萨拉…最讨厌萨拉了……”
……
应惜年端着盘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
这一天结婚可太累了,还不能吃东西,现在到了晚上他必须大口大口吃肉,不然恢复不了精神。
吃到今天的第一口肉应惜年非常满足,他现在就一个感受。
再也不想结第二次婚了。
“真的吗?”
应惜年睁开眼就见顾怀远带着他不太能理解的眼神望着自己。
糟糕,他好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顾怀远会不会以为他不想离婚?
于是他自以为非常了解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少将放心好了,一年之后我们肯定会离婚的。”
闻言顾怀远喜悦的神色瞬间消失殆尽,他失望地垂下眼眸,嗓子像是哑住了一样,说不出半句话。
应惜年继续咬着肉,不知道顾怀远心里想的什么。
“小年。”
听到熟悉的嗓音应惜年诧异地转过身,满眼惊喜。
出声的是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男Alpha,他的头上掺了几根白发,脸上虽然带着和蔼的笑容但是底下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愁。
他旁边站着一位稍显年轻的女Beta,留着干脆利落的齐肩短发,脸上没有过多的修饰,反而衬得更加爽朗。
“嗨。”女Beta打了个响指,“怎么?见到我们傻了?”
“钟叔!奥莉薇亚姐姐!”应惜年当即眼睛就红了,他倾身一把抱住两人,“太好了,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你的婚礼我们当然要来,论排面怎么说我们联邦也不能输给帝国。”奥莉薇亚揉了一把应惜年的脑袋,“真是长大了,个子也高了不少。”
钟永和奥莉薇亚都是联邦的议员之一,就帝国和联邦的对立程度而言,他们能来纯粹是来看应惜年的。
他们都是应惜年父亲在联邦多年的好友,自从“秦冕叛变”事发后为了避嫌便没有再私底下见过。
可无论如何应惜年都将他们视为长辈,所以到底还是希望他们能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小年,不向我们介绍一下吗?”
应惜年挽着顾怀远的手臂,有些亲密的贴了过去,“钟叔,奥莉薇亚姐姐,这就是我的丈夫,顾怀远。”
随后他又向顾怀远介绍着二人,看起来倒真像一对感情好的新婚夫夫。
顾怀远被他挽着浑身都僵硬住了,虽然心里明白对方是为了做给长辈看,但还是忍不住为此欣喜。
只要应惜年愿意靠近他就好了,无论什么原因。
此时,在一片紫色的花海中,银发的少年正对着月光,晚风吹起他飘逸的发丝,在黑夜中似会发光的绸缎。
“尤兰达。”金发碧眼的Omega坐在他身旁,轻轻拍了拍肩。
尤兰达靠在他的肩上,一开口就是忍不住的哽咽,最后还是哭着抱住了对方,“莱纳,你说萨拉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对不起,我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
“萨拉不会讨厌你的,你这声对不起应该亲自去跟他说。”莱纳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尤兰达点点头,哽咽着将眼泪抹去,“身为皇子我不应该哭的。”
“但今晚你只是尤兰达。”莱纳抬头看向天空,“所以没关系的。”
如果他们不是皇子的话,会不会自由一点?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莱纳心中的疑问,能在此时陪伴他左右的只有无尽的夜色。
今夜的月亮真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