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冷静下来……”
严辛低声重复,发出短促的轻笑,“你没有说错,你已经读懂了我的设计理念。”
“蓝黑色交融和谐,确实可以更好地凸显作品里的爱,这正是我的目的。”
两人并肩向展览内部走去,斑斓墙上挂着各路新锐艺术家的画作,沈欢听着严辛介绍默默端详,有几幅画作确实让人眼前一亮,生出收藏的念头。
家里墙上似乎有些空荡,需要艺术品点缀。
“你有喜欢的作品吗?随便挑一幅,我送你。”严辛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侧头看她。
沈欢自然不好意思收下礼物,急忙摇头:“不用了,哪能让你破费。”
严辛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带着她走到楼梯口:“你的肖像画就在楼上,这次并没有对外展出,要不要来看看?”
沈欢点点头,顺着蜿蜒旋转的木质楼梯向上走,伴随“咯吱咯吱”声进入二楼。
二楼面积比不上一楼,但屋顶挑得很高,倒显得宽阔大气,她站在窗边,可以清晰看见不远处的胡同小巷,古朴与现代交融,生机勃勃。
数幅画作陈列在画架上,被黑布遮挡,严辛走上前,抬手抽开防尘布,仿佛徐徐揭开美丽的面纱。
沈欢将视线从窗外挪回,定睛看去,赫然是大学时的自己,十八九岁的年纪青春洋溢,唇不染而红,黑发长长披散在肩头,白色连衣裙垂至膝盖上方,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
年少的她就这样笑吟吟,隔着数年时光看着二十五岁的她,不识半点愁滋味。
她依稀记得,在画室当模特,待这几幅作品完成以后,她得到了严辛结给她的工资。
拿着这笔钱,她在医院进行详细检查,最终确诊了脑瘤,住院手术治疗需要剃掉一头精心呵护的长发。
那两年里,她宛若行尸走肉,根本没有勇气面对镜头,也不敢照镜子,生怕看见自己苍白消瘦的面庞。
画作流传到网络,引起热议时,沈欢正躺在医院病床上,熬过化疗带来的刺骨痛楚。
热搜里的她耀眼恣意,笑容明媚,而病床上的她摸摸头顶扎手的茸发,和一道缝合的深深伤疤,忍不住于长夜痛哭落泪。
面色红润健康的自己,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沈欢?”耳边传来严辛轻声呼唤,沈欢打了个寒颤,自回忆里抽身,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目光。
“你还好吗?”严辛询问。
沈欢悄悄擦干眼泪,小声嘟哝:“我没事,就是想起大学生活,有些伤感罢了。”
“听说你后来出国了,在国外大学过得怎么样?”严辛目光锁定在她脸上,似乎想找出一丝端倪。
她挤出笑容:“除了吃不惯白人餐,课程难度大,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严辛点点头,话锋一转:“可我怎么听说,你没有去哥伦比亚大学呢?”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沈欢面容镇定,疑惑反问,“没有人会拒绝哥大的Offer。”
他点点头:“那可能是传谣吧,确实,哥大法学系非常出色,没人会为了爱情拒绝前途。”
“——这是你当初和陈璧分手的原因吗?”
沈欢唇色微微泛白,一些久远的记忆向她袭来,恨不得淹没她渺小的身躯。
“……是啊,没有人会为了爱情拒绝前途,在那时,哥大是我最好的选择。”
她目光晃动片刻,恢复坚毅道。
“可你后来也没有从事法学,反而进了娱乐圈,你不后悔吗?”严辛继续追问。
沈欢摇摇头,声音沉稳下来:“我从不为我做过的决定而后悔。”
他张张嘴,还想再打探几分,却被沈欢直接打断了:“那我叫助理过来,将这些画带走了,谢谢你悉心保管它们这么多年。”
“不用谢,”严辛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楼梯口,走到角落,搬出一幅罩着防尘布的画,温柔地看着她,“这是我专程送你的礼物,不要拒绝好吗?”
她犹豫片刻,还是接受了。
“答应我,回去以后再打开防尘布,现在先保持一点神秘感。”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嘘”的手势,眨眨左眼。
沈欢莞尔:“好的学长。”
助理赶来,依次将画作搬到车子后备箱里摆放整齐。
严辛没有理由再留下沈欢,只好送她离开画展。
她坐上保姆车后座,突然降下车窗,神色认真:“学长,之前听你一直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我踏入婚姻以后,依旧活蹦乱跳的,所以还是希望你能早日遇见心仪的另一半,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邀请我。”
“……好,祝你一直幸福。”严辛眸光复杂,狼尾扫在后颈,泛起不可忽略的酥麻疼痛。
再不肯面对现实,他也得清楚,面前的女人,已经是有夫之妇,是他从未得到过的心上人。
严辛突然意识到,这次重逢,他的心思在她眼里一直昭然若揭,并且,他非常清楚,她从未给过他暧昧机会。
车窗缓缓闭合,黑色保姆车迅速驶离此地,留给他的只剩汽车尾气,以及……
一个暴戾的男人。
严辛抬头,对上陈璧黑沉的眸子,轻笑一声:“你果然来了,在外面偷听的感觉如何?”
“我倒想问你,挑拨离间的感觉如何?”陈璧攥紧拳头,手臂肌肉紧绷,努力克制想要揍人的冲动。
“挺好的啊,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我的目的就达成了。”严辛耸耸肩,故作得意。
“那些照片都是你派人偷拍的?”陈璧攥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揪到自己面前,咬牙质问,“欢欢把你当做学长,你居然派人跟踪她,你和狗仔有什么区别?”
“咳咳,松手!”严辛努力掰着他的手腕,脖颈被衬衫衣领勒出红痕,一时喘不出气。
这人简直是一只疯狗!
他竟没想到,令陈璧暴怒的点居然是这个。
陈璧五指一松,严辛险些摔跌在地,他刚稳住身形大口呼吸,便听见高他一头的男人冷声道:“把照片给我删了。”
严辛老老实实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将关于沈欢的照片删了个精光。
“狗仔那边的呢?”陈璧黑眸慑人,严辛不敢反抗,喏喏致电狗仔。
处理好这一切,陈璧转身欲要离开,听见严辛在背后阴恻恻道:“承认吧,其实沈欢根本不爱你,她更爱她自己,更爱她的前程,你在她心底根本排不上号。”
“你不必关心我的婚姻,也不必惦记你不该惦记的人,否则我会让你付出相应代价。”
陈璧没有回头,声音顺着寒风传来,带着凛冽的威胁。
“还有一点,沈欢只需要学会爱自己,倘若她的前途与我产生冲突,我会竭尽所能走进她的前途与未来里。”
“而这就是我能和她结婚的原因。”
直到陈璧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严辛才怔怔低头,眼眶泛起浓重红丝,自嘲一笑。
他在这一刻才明白,自己早已在这段爱情追逐里输得彻彻底底。
路上有些堵车,沈欢坐在保姆车后座,翻看周五晚宴的具体流程安排,姿态闲适。
据李姐说,这次星光之夜还添加了一个慈善拍卖环节,每位明星都需要提供两件拍品进行拍卖,最终筹得的善款会全部捐给山区女童,助力她们走出大山。
这个环节设计得挺好,只是她离开S市时走得太急,除了腕上戴着的粉钻手链,一时竟找不出值钱物件。
沈欢苦恼皱眉,她舍不得将陈璧送的礼物推出去拍卖。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明显,助理出声宽慰:“放心吧,沈姐,陈总都帮忙安排好了。”
沈欢惊讶目光扫过前排:“李姐也被陈璧收买了?现在我的事,他都了如指掌?”
狗男人,他一天天的有这么闲吗?沈欢暗自腹诽。
“其实,清岚娱乐公司被陈总收购了,因为工作室还没有独立出去,所以现在他是我们的大老板。”助理犹豫片刻,选择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她呆滞一瞬,忍不住怒了:“他一个鼓捣计算机的,懂怎么运营娱乐公司吗?真是瞎搞!”
怀揣着怒气,她回到酒店房间,决定先洗个澡冷静一下,再去酒店餐厅用餐。
沈欢动作麻利,脱掉羽绒服挂进门口衣柜,双手揪住衣摆往上拉,露出流畅的腰线,白皙晃眼。
毛衣衣领有些窄小,恰好卡在她耳朵下颌处,惹得她一阵憋气。
突然,一双大手抚上沈欢手背,她眼前被毛衣罩住,陷入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是谁偷偷潜入她的房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鬼故事和凶杀案。
她顿时浑身僵硬,忍不住尖叫一嗓子:“啊!”
“是我,陈璧。”低沉熟悉的嗓音传到她耳中,在此刻宛若天籁。
沈欢松了口气,借着他的力气脱下勒紧的毛衣,责备瞪他,一阵阴阳怪气:“你吓死我了,大老板。”
白皙细腻的肌肤裸露在外,她却因为魂不守舍,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陈璧难耐侧头,目光克制,避开一片春色。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嗓音低哑热腾:“……欢欢,你能不能先穿上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