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教学楼,上午八点五分。
“等等——哈哈谢谢啊。”
学委临门一脚趁机跑进了电梯,朝着帮忙开门的男生道了谢。
昨天晚上他复习过头了,今天早上一个闹钟都没听到。谈恋爱的两个室友早走了,剩下他和另外一个憨货扫了自行车拼命往这边赶。
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余光正好看到电梯门缝隙里的路过的人影。
他眼睛一亮,正准备喊人,想了想又顿住了。
徐行不喜欢做电梯来着。
周三上午的课程一连上三节。
第一节课,学委就看到同伴点外卖了;第二节课,他听到同伴活跃的肠鸣音了;第三节课,同伴朝他点了个头就飞速冲出教室拿外卖了。
学委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课间分享的半个面包喂了狗了。他收拾好书包,转身背上,忽然看到旁边组的徐行——他今天戴着口罩。
“徐行,怎么今天不着急回家?”
这段时间,徐行回家都很积极,能课上背的书全课上背了。
人没有抬头,他正打算再叫一声。
就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我在学校复习一会。”
学委一听:“你生病了?”
“嗯,有点感冒。”
他见徐行看笔记看得认真,也没多打扰:“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
“再见。”
十分钟后,第四节上课铃声响起,徐行才从座位上起身。
他动作很快地把笔记一本本收到书包,拉上拉链后,和往常一样,背上书包就大步往外走。
今天的太阳很大。
一出门,就被阳光晃了眼。
徐行伸手一挡,手背碰到额头,一股温热,他眨了眨眼睛。
阳光下,他的两边眼睑肿得比鹌鹑蛋小不了多少,皮肤也从里也透着红。要是现在门口路过任何一个同班同学,肯定没有一个人相信这就是他们班的徐行。
因为是上课时间,过道和楼梯间都没有人,徐行走得脚下走得飞快。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只剩下了十五的电,昨晚他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何昉今天没有发早上问好的信息。
徐行脚步放慢,发出信息:“早上好啊。”
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问号刚打下去,徐行又往回全删了。
万一问完何昉反而着急回来,他眼睛还是肿的。
最后,徐行什么也没发,问了对方在干什么,外公怎么样了。
然后,把手机一收,回家。
一进家门,入目的就是混乱不堪的客厅,茶几上垒起的茶碗倾倒在一边,垃圾桶边上落着几张湿巾,沙发的垫子拖到了地下……
咔哒一声,关上了大门。
他把书包脱下。
然后,从沙发开始,一步步收拾客厅,等一切收拾好后。他走到主卧,今早起得急,青蓝色的棉被都被推到一边。
现在,徐行的视线在房间一转,忽然发现,床头柜的抽屉都打开着,他放在何昉屋里的一套睡衣也被扔在了地上。
屋内安静了几秒,一声叹气后,徐行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衣服。
他把衣服抓在手上,叠好,放回去,再关上抽屉。
他最后的一个抽屉里,两盒安全套被扔在地上——这是他之前以防万一去超市买的,但他和何昉暂时都没有用上,关于□□这一方面,何昉有点小心翼翼,说自己要去了解一下。
脏衣服往洗衣机一扔,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前脚还没迈进门槛,后脚步如同被冰封一般僵在半空。
几秒后,他才继续往前走。
屋内,阳光从窗外射散开,将这几平米的小屋照得一览无遗。
徐行屋子很干净,因为东西少,即使被人翻了一遍后,落在地上床上的东西看得也不显乱——
只是,徐行视线死死盯着地面。
地板上的一格阳光里,跌落着他的电脑。
电脑的屏幕与键盘全碎了,屏幕弯曲,几道闪电纹落在黑色屏幕上,咯吱——脚边是鼠标的碎片,它的旁边,落着一堆雪一样的碎纸。
伸出的手触到眼角,他轻笑了一声。
原来还有眼泪啊。
傍晚回家后,徐行继续收拾,房间才算真正干净了。
现在,徐济力已经走了,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只不过,他没法剪辑了。
他收拾了心情,电脑是爸妈买的,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好在他有拿U盘备份文件的习惯,所有的文件,都没有丢。
坏的电脑收在破纸带里,他颇有些乐观的想,正好,这样就能买新电脑了。
明确一个必须的事后,徐行的效率变得很高,这段时间赚了点钱,他决定买一个台式电脑。
台式电脑更适合打游戏和剪辑,现在他已经有自己的公寓了,不需要再带着电脑去图书馆或者教室剪辑。
他上网搜信息,查资料,又去各大售货平台比较了一下优惠。最后,很快就确定了一台新电脑。
昨晚这些,徐行的心情才稍稍有些放松。
他拉了下通知,才发现一小时前,何昉已经回了信息,对方说,外公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但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徐行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了啊。
这些天何昉似乎很忙,他担心打扰何昉休息,只发了一句晚安。
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桌面空空,一时间有些茫然。
最后,他起身换了上卫衣和裤子,拿上钥匙出了门。
路灯在地面上落下大片橙黄的光,落在徐行的肩上,下一秒,又落在地上。
他刚刚出去走了一圈。
晚上的气温很凉,手关节被风吹得有些僵硬,一握圈,掌心就像是握了一小把冰冷的石子。
还是回去吧。
转角进了小巷,巷子里很黑,黑得发糊,像是镜片上起了雾。
他沿着路中间走着,路过了一处亮着光的门前。
正要走过这片光时,一个沙哑而响亮的声音叫住了他:“哎哎!那五楼的小孩,就你!”
一看到那瘦高的身影,高艳梅老太太就扯嗓子喊,这可是个老实人。
“过来过来,我今天面包给你打折,保质期剩半个月,买不买?”
白圈边缘的人影转过身,笑着说:“不用了,谢谢老太太。”
十二月的天冷,高老太太眯着眼睛看那远处的人,也不愿意走出门去,皱眉道:“七折!”
虽然她想起前段时间两人出门买菜,应该是自己做饭了,但她还是不死心。
这批货还剩三箱。
“六折,不当饭吃,和室友一起肚子饿了当吃零食。”
原本以为好劝的大学生还是不动,高艳梅叹口气:“算了,过期就过期吧。”
老老太太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想的还是再过一周再降到五价,她做生意也是有讲究的,不到最后不少赚。
“我称一斤面包。”
高老太太一愣,看着几米远的人影:“真的啊?”
“嗯,麻烦您帮我称一斤面包,不要我上次买的那种,要好吃的。”
这话一出,高老太太不笑了,这快过期的货就是这小孩上次买的同款,她底气十足道:“五折的就是你上次买的那种,其他的原价!”
学生安静了几秒:“那原价的称一斤。”
高老太太一愣,看这五楼大学生就像是看个玩泥巴的傻子。虽然说赚了一笔更多的,但她心里不知怎么的不乐意。
她拿着袋子毫不心虚走到店里最贵的二十九一斤的面包那,嘴上接着劝:“打六折啊小弟,两个换着吃也可以,这价格不好吃填肚子都值。”
她伸手挑了七八个,才一分钟的功夫,那手指便冷的发硬,她很快地把东西放上称:“28……”
高老太太顿了顿,又伸手拿了一个面包放在袋子里面,“多送你一个,算你便宜点,你给我二十九就可以了。”
塑料袋窸窣地响着。
高老太太绑好后往前一伸,粗声道:“给你。”
五楼的小伙子走进小卖部的光圈,露出了脸。
高老太太一愣,眼睛微微一睁:“你这是怎么了?”
住在五楼的两位年轻人长得好看,但高老太太一直觉得矮一点的徐行更好看。这小孩精致又俊气,骨相比自己死了的老头都要好看,她平时看徐行路过都会多看两眼,也不知道她孙子是不是也长这样。
这光下的脸是好看,但让高老太太惊讶的是他眼睛那一圈的红——不只是眼尾,这年轻人的眼睑上也带着淡淡的红,是月季的那种粉。鼻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也发着红,在这张本来就冷白的脸上愈发的明显。
高老太太看着只穿着卫衣的徐行:“你们年轻人衣服要多一点,不冷?”
徐行垂下眼睛:“还好。”
小巷子里的天空没有纳入月亮,只有一盏小卖部的白光,清冷的白光照着人脸色惨白。
高老太太忍不住道:“早点回去多穿点,再喝点热水。就是仗着年轻使劲造,老了你们就后悔,现在不注意,老了给你疼死。你那室友也是,昨天也不知道站在楼下干什么,这么冷的天也只穿你这种衣服,这种衣服抵得过棉袄吗——”
伸出的手一顿:“您说什么?”
“我说你们这什么衣服,这布料能比得上棉袄暖和吗?”
“我室友,您说我男朋友什么?”
高老太太把面包塞到徐行手上,把手揣棉衣兜道:“我说,你那个室友也昨天也在楼下,也穿和你一样的一个帽子的衣服,年轻人怎么耳朵还不好。”
“什么时候?”
“七点多吧,新闻联播的时候,这人站了半钟头来着,不知道在干嘛。”
高老太太看眼前的人傻愣着,自己倒是皱起眉头。
这小孩怎么脑子不好,耳朵不好,注意力还不集中。她眉头一拧,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接着,又拿了五六个快半斤的面包,啪啪啪地丢在里面:“多送你的,快点回去了。我要是陪你在这感冒了,你要赔钱的。”
说完,把人往外推。
看这人要向自己道谢,老婆子不耐烦地把手一推:“快走啊,别烦我。”
那人还是说了声谢谢就往回走了。
高老太太又不放心地抬眼一看,那瘦高地身影往那楼梯口走着。
他走得很慢,好像并不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