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崎岖的山路,发出吱呀的声响。
渐渐远离了江陵,周围的温度都开始不那么燥热了,多了一丝雄浑的气息。
谢初柔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色,神色平静。
如意坐在她身旁,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面闭目养神的沈执羡,欲言又止。
南风驾着马车,目不斜视,仿佛对车厢内的微妙气氛毫无察觉。
天色渐暗,四人找了间简陋的客栈落脚。
沈执羡要了两间房,谢初柔和如意一间,他和南风一间。
晚饭时,四人围坐在一张木桌旁,气氛有些尴尬。
如意忍不住开口:“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沈执羡夹了一筷子青菜,漫不经心道:“再往北去,有个小镇,风景不错,先去那儿看看。”
谢初柔抬眸看他:“你就不怕太子派人追来?”
沈执羡抬眸看她:“你希望他派人追?”
赵青澜这段时间恐怕都不会在意她是否在,如今高家的事才是要紧的大事。
她,算得了什么呢?
她没再说话,低头默默吃饭。
夜里,谢初柔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推开窗户。
月光洒在院中,她看见沈执羡独自坐在井边,手里拎着一壶酒,仰头望着星空。
犹豫片刻,她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这么晚还不睡?”她轻声问。
沈执羡回头,见是她,微微一笑:“睡不着,出来看看星星。”
谢初柔在他身旁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次的事,谢谢你。”
沈执羡挑眉:“谢我什么?谢我绑架你?”
谢初柔摇头:“谢你带我离开那个地方。”
沈执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谢初柔淡淡道,“反正已经出来了,不如顺其自然。”
沈执羡看着她,忽然问:“你真的想好了跟我一起走?不会后悔么?”
“后悔什么?”
“离开太子府,放弃荣华富贵。”
谢初柔轻笑一声:“那些本就不属于我。”
沈执羡点点头,没再追问。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谢初柔起身:“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沈执羡“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开。
-
太子府。
谢初柔失踪的当日,如梦就收到了沈执羡派人送来的消息。
但是,送信的人,她认识。
“是你家主子掳走我家小姐的?”
西洲摇摇头,一副无奈的表情。
“不是,是你家小姐自愿的。”
“胡说八道。”
如梦气愤辩解,“我家小姐好端端在房间里,若不是你家主子肆意妄为,我家小姐怎么会不见?”
西洲盯着信,开口道:“这是你家小姐亲自写的,你总该认识吧?”
如梦有些怀疑,但是看见小姐信中的内容,也只能无奈遵从。
只是,若太子突然来访,这肯定是会被发现的。
“只是,如今小姐不在,若要有生活痕迹,那只能……”
如梦抬眸,望向对面的西洲,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微笑来。
西洲顿时暗道不妙,可惜他却逃不掉了。
-
几日后,谢初柔他们终于抵达北境小镇。
小镇宁静祥和,与江陵的繁华截然不同。
这个小镇位于两座山谷之间,周围全是翠绿的竹林,别有一番滋味。
沈执羡租了一间小院,四人暂时安顿下来。
晚上,谢初柔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嘴角微微上扬。
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透漏出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让她整个人真的可以安静下来,不再被那些琐事烦恼。
沈执羡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在想什么?”
谢初柔接过茶,轻声道:“好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下来了。”
沈执羡笑道:“有什么打算?”
谢初柔看了他一眼,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先住下再说吧。”
沈执羡点点头,与她并肩而立,静静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住下以后,谢初柔却感觉这个地方有些奇怪,她记得之前曾听宋雁歌提起过,北疆多流匪,还曾经袭击宋家店铺,被宋雁声派兵剿灭过。
“咦?怎么感觉这里与传言不太一样啊?”
如意闻言也凑近了发问:“是啊小姐,连个流民都没见着,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沈执羡闭目养神,嘴角却微微扬起:“北疆这些年治理有方,自然不同。”
南风突然插话:"听说郭将军治军严明,连山匪都不敢造次。”
话音未落就被沈执羡轻咳一声打断。
谢初柔敏锐地转头:“郭将军?哪位郭将军?”
南风道:“自然是晏州节度使郭鹤龄的侄子郭云素了。”
谢初柔思索一番,觉得诧异:“不对啊?我听说这里多山匪的。”
沈执羡睁开眼,神色如常:"不过是道听途说。北疆驻军多,宵小自然不敢妄动。"
夜里投宿时,谢初柔注意到掌柜对沈执羡格外恭敬,连房钱都推拒再三。
更奇怪的是,沿途关卡守卫见到他们的马车,竟直接放行,连文牒都未查验。
谢初柔在院中拦住他,“这些官兵为何对你如此客气?”
沈执羡轻笑一声,随手摘了片树叶把玩:“或许是我长得面善。”
“别糊弄我,”谢初柔上前一步,“一路上关卡不查,店家恭敬,这绝非常事。”
夜风拂过,院中树叶沙沙作响。
沈执羡收起玩笑神色,沉默片刻道:“你当真想知道?”
“自然。”
“好。”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谢初柔猝不及防被他拉着往外走:“去哪儿?”
“带你看看真相。”
两人穿过寂静的街道,来到镇外一处高地。
沈执羡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军营:“那是郭家军的驻地。”
谢初柔眯眼望去,只见旌旗招展,营火点点。
“所以呢?”
沈执羡松开她的手,开口道:“因为我也是曾从这里出来的人。”
谢初柔有些惊愕,“你是郭云素的人?”
沈执羡摇摇头,“不算。只能说,我与他是旧相识。”
谢初柔将信将疑:“那为何要瞒我?”
“并非有意相瞒。”沈执羡转身面对她,“只是觉得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
他忽然靠近一步,声音低沉:
“告诉你我真实身份的时机。”
谢初柔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
“你...你到底是谁?”
沈执羡却笑了,“紧张什么?我若真要对你不利,何必等到现在?”
夜风吹乱她的发丝,谢初柔别过脸去。
“谁知道你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这次没有骗你,我说的真的。”
沈执羡抬手替她拢了拢鬓发,“只是有些事情不便明说。”
她拍开他的手:“我最恨被人蒙在鼓里。”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
沈执羡正色道,“我确实与郭家交好,这次北上也是受人所托,但是,带上你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谢初柔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他此刻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
谢初柔冷静开口,“郭鹤龄是晏州节度使,手握重兵,你与郭家交好,是来拜访故人还是……”
“是……”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你猜?”
“你!”谢初柔气得转身就走。
沈执羡连忙拉住她,“别走!我说实话,但是,你确定要听吗?”
谢初柔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说不说,在于你。”
“因为我要说服郭鹤龄帮三皇子完成大计!”
谢初柔猛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沈执羡:“你说什么?三皇子?那个疯子?!”
沈执羡神色平静:“他不是疯子,那都是装的。”
“装的?”谢初柔声音微微发颤,“这怎么可能......”
那日她记得跟赵青漓一块说话时,曾在宫中见过的,甚是奇怪。
沈执羡轻叹一声:“三皇子为了自保,不得不装疯卖傻多年。如今时机成熟,他需要郭家的支持。”
谢初柔脑中一片混乱。
她想起宫宴上三皇子痴傻的模样,又想起太子对他的轻蔑。
如果这一切都是伪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警惕地问。
“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沈执羡直视她的眼睛。
谢初柔自嘲地笑了,“我有这么值得你相信么?”
“当然。”
沈执羡刚说完,谢初柔转身要走,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放手。”
沈执羡没松,反而将她拉近一步:“你怕了?”
“我怕什么?”谢初柔仰头直视他,“怕你一个骗子?”
沈执羡低笑:“那你跑什么?”
“谁跑了?”谢初柔挣了挣,没挣开,“我只是不想听你胡扯。”
“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真假假,与我何干?”谢初柔冷笑,“你帮三皇子谋事,拉上我做什么?”
沈执羡盯着她,开口:“因为我不想骗你,也想让你看清赵青澜的为人,他不值得你为他付出。”
谢初柔一怔,随即用力甩开他的手。
“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执羡眼神暗了暗:“你以为赵青澜真在乎你?他连找都不曾找过你。”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谢初柔心里。
她咬了咬唇,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房间,如意已经睡下。
谢初柔坐在窗边,望着月色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