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蔚筠溪是被昨日新勾搭上的小丫鬟翠竹给叫醒的，阿竹昨晚就被她安排去了水匪寨找人，偏裴瑾瑜和周宁那两个还专门挑大晚上的来找她。蔚筠溪恨不得睡死过去，此时被叫醒她却也没什么脾气。
“怎么了？”蔚筠溪打着哈欠，眯着眼睛观察着翠竹。
翠竹眼眶微微泛红，应当是哭过了，昨日还好好的，甚至还有心情与她玩笑。今日，眼睛都哭肿了。
蔚筠溪怜爱地抚上翠竹的脸，她对女子向来是宽容的：“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好吗？若是我能帮上忙，我会帮你的。”
翠竹怔怔地看着蔚筠溪，她今日本就打算借蔚筠溪的势，不然也不会带着这哭肿的眼睛就来了，却没想到这位这么快就顺着她的意思问了下去。
翠竹低着眸子，忽的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回小姐，是奴的妹妹要被嫁给小少爷。”
“被嫁”说得算是好听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被强抢过来，毕竟翠竹还在裴府做事，总不好说主人家的坏话。
那小少爷指的就是裴臻。
蔚筠溪：？不儿，就他那半身不遂的样，还折腾呢？
她点头，等待着翠竹的后文。
“奴家里本是殷实人家，几年前爹娘去世，族里说我们家欠了族里好大一笔钱，爹娘头七还没过就过讨债，家里的东西都给搬完了。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要养，奴实在养不活他们了，就把自己给卖了，剩下的钱都留给了弟弟妹妹。”
“中间有好几年没有联系，前几月我二妹来找我了，说是找了个赚钱的营生，家里也宽裕了，很快就能攒够赎我的钱。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次见面害了我妹妹。”
翠竹掩面痛哭。
她说：“那次见面正好碰上那人，那人见我妹妹颜色好，瞧上了我妹妹，几次三番上门骚扰。我妹妹是个良家女子，只想安安分分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不想跟高门有牵扯，偏裴臻那个贱人几次不成还想了些下作手段。”
翠竹一边痛骂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蔚筠溪的脸色，一旦蔚筠溪的脸色有任何不对她就会停下来请罪。
“裴臻做了什么？”蔚筠溪看起来义愤填膺。
她需要裴臻的罪行，翠竹来得恰到好处。
“他到处散播他与我妹妹的谣言，说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说我妹妹已经是个······”翠竹哽咽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几乎泣不成声，“他今日还要去我家迎亲。”
这人实在下作至极。
蔚筠溪冷了脸，却没有打断翠竹的话，她体贴地轻轻搂住翠竹。
“求求您，帮帮我吧。”翠竹泪眼婆娑。
“我会的。”蔚筠溪郑重答应道，“你妹妹现在在何处？我们一起去找她。”
“她在扬州城里租了院子，请跟我来。”
翠竹得到蔚筠溪的保证后还是没能放下心来，一路上都提着心，带着蔚筠溪抄近路，生怕晚来一刻就会毁了自家妹妹。
蔚筠溪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让侍卫放快了马车的速度，让脚程快的侍卫先到翠竹说的地方守着人。
好在到了地方，裴家的人还没来，只有一个及笄之年的少女守在院子门口张望着，门口还守着蔚筠溪方才派出去的两个侍卫，像两尊门神。
少女长得极美，清丽脱俗，不像蔚筠溪那般美得具有攻击性，反倒让人一见便惹人怜惜。等她注意到马车上下来的翠竹时，眼睛亮了起来。
柯生生啊。
蔚筠溪只一眼便认出了少女。
上辈子太子的白月光，太子几次三番想要与她成亲，但人根本没注意到太子的情愫。
后面自杀未遂，疯了，被太子养在别苑。
太子死后就是她养的。
她还挺喜欢柯生生的。
只可惜她后来也死了，也不知道柯生生最后怎么样。
“姐——”柯生生挥舞着手臂，像只活泼的小麻雀，快活极了。
“怎么出来等了？”翠竹小跑着拥住自家妹妹，眼里满是怜惜，“要是正好碰上裴家的人怎么办？快进去快进去，裴家的人就要来了。”
“嗯嗯。”柯生生点头，同姐姐亲亲热热抱过一轮后目光止不住地飘向蔚筠溪。
“那是蔚小姐。”翠竹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蔚筠溪，只能含糊着。
柯生生其实早注意到了自家姐姐旁边的蔚筠溪，那么大个明艳美人哎！
那个小姐姐瞧着就家世不俗，还长得那么漂亮，柯生生觉得自己应当矜持一点，万一人不喜欢太活泼的人呢。
要留个好印象。
所以等蔚筠溪到了柯生生跟前，就收获了一个乖巧小美人。
眼睛发亮，看人的目光带着不自觉的信赖。
“蔚小姐好。”柯生生打招呼。
跟上辈子一样，是个没什么戒心的人。
蔚筠溪逗她：“生生，吃糖吗？姐姐带了糖哦。”
像是在逗小孩。
柯生生下意识眼神发亮。
她穿过来也好久了，只是家里穷，还是在她穿过来后才好一点，她还真没吃过什么零嘴。
只不过，这话怎么这么像她过年逗她亲戚家的小孩时候说的话？
“不用啦。”柯生生摇头。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能这么没有边界感。
“没事儿，拿着，我糖多着呢。”蔚筠溪抬手拍了拍柯生生的头，从随身带着的香囊里拿了几颗油纸包好的糖。
一旁的翠竹看着她们，在蔚筠溪投来目光前低垂了眸子，避开了蔚筠溪的注视。
蔚筠溪笑了一下，像个邻家姐姐一样，她轻柔着嗓音：“姐姐会帮你的。”
她来之前，或者说见到柯生生之前，她是准备将事情闹大的，至于闹大后他们怎么自处，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翠竹看出了蔚筠溪的打算。
她在顺水推舟。
对翠竹来说，扬州不是个好地方，她与其说是在帮她妹妹，不如说是在帮她自己。
“迎亲嘞——”
没多久，裴家的迎亲队伍就敲锣打鼓地到了这院子外边，喜婆穿红戴绿的，一脸喜气洋洋。
“柯家小娘子——”喜婆重重地敲着院子门，见没反应便张开嗓子喊，“裴家小少爷来迎你了——哎呦，你看看你这住的什么地方哟，嫁给裴少爷，保准吃香喝辣的，荣华富贵尽享！”
院子还是没有动静，倒是附近的不少街坊凑热闹过来了。
喜婆也不气馁，接着喊：“小娘子，这次裴家少爷可是认真的，你看看，那个妾能用这红色的轿子啊，还敲锣打鼓的。更别提您这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了——”
“砰——”
门开了。
喜婆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就迎了上来。
“你谁啊？”眼前的貌美少女姿态傲慢，手上还提着剑，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你谁啊？
喜婆也想问。
但她不敢。
喜婆赔着笑：“小娘子，我们是来迎柯家娘子的，您可见过柯家娘子啊?”
“见过啊。”蔚筠溪笑眯眯着。
喜婆脸上的笑僵住了，随即变成冷笑：“那您这是······要与裴家作对了？”
“裴家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家吗？比王法还厉害吗？”蔚筠溪笑起来。
她瞧着并不很生气。
喜婆有点惧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眼前少女的话语之下，她谨慎地没有接话，只是安排人去裴家摇人。
她今日带的人中有不少见识过眼前这位的厉害，不敢去，而不知道的人见其他人都没动，更不敢动，以至于无人敢去走这一趟。
“您这是什么意思？”喜婆再怎么蠢笨也知道眼前这人这幅嚣张模样是有所依仗，好在她也不是什么硬骨头的人，依旧赔着笑脸。
“没什么，我就只是想要看看这扬州城是不是已经变成裴家的了。”蔚筠溪笑起来，“放心，我已经遣人去报官了。”
喜婆顿时脸色大变，他们这样的行事自然不合规矩律法，要是闹到公堂上······裴家是扬州土皇帝，裴家人不一定有什么事情，她可不一定。
喜婆冷笑着：“您这是什么意思？柯家小娘子怀了裴家的种，裴家人准备将她纳回去还不成了？！”
蔚筠溪皱了皱眉，眼皮一掀：“打。”
话音刚落，一群侍卫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一行护在蔚筠溪跟前，一行与迎亲的队伍打了起来。
除了出手的蔚家侍卫，一边看戏的吃瓜群众也时不时上去踹上几脚，拉拉偏架。
没几下功夫，裴家的人就有人丢下东西投降不敢动了。
他们不敢动，蔚家的人就没什么顾及了，上来就是一通好打。
大小姐说要打，你们投降就不打了，你们算哪根葱？
也不知道谁找来的太师椅，深得蔚筠溪喜欢，蔚筠溪往那一坐，嘴角噙着抹笑，翘着二郎腿就差把扇子，扬州城又一位纨绔霸王。
“停下，”蔚筠溪望着日头，懒懒散散着，“好大的太阳，呐，我呢也不是什么恶人。”
“只要官府来人了，我把你们交给官府，再由官府依律判决，这事儿就算完。”
蔚筠溪笑眯眯的，瞧着好像极好说话。
喜婆却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哈，官府来人？那群人听见裴家的名号根本就不会来！
“好——”
看热闹的人里有人没忍住喝了一声，人群中先是一静，随后爆发出更大的喝彩声。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痛快的情景了，裴臻素来仗着裴家作威作福惯了，强抢民女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难得吃瘪，可不得喝彩嘛？
公道自在人心。
他们没人真觉得那喜婆说的话是真的。
“这位姑娘，你还是早点跑吧。”人群中有人劝道，“裴家不是好惹的，官府都是裴家的走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对啊对啊。”
“裴家就是扬州的地头蛇，姑娘，你还是赶紧跑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我现在住裴家呢。”蔚筠溪还是坐在她那张太师椅上，神情却认真许多。
“姑娘哎，哎——”
住，住在裴家？
“我昨日见过这位小姐，她在码头打了裴臻那个恶霸一顿！”
那，那这是真的不怕裴家啊！
不少人眼中涌起热泪。
“小姐，俺，俺能不能······告裴家。”有人的嗓子说着说着就哑了，有人打了他一下。
可能是今日的氛围太好了，也可能是面前的小姐太过接地气了，庄稼汉没忍住喊了一嗓子。
蔚筠溪没说什么要证据的话，她只是肯定地回答：“可以，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可以找我，我会让人记下来。”
当天除了那个最开始喊出来的人，没人去找蔚筠溪。
他们都有点怕了。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以最快速度传遍了扬州城。
没人知道这个消息最开始是从哪传出来的，传到最后也就剩下一句。
扬州城来了个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