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转换,终是在七日后回了碧水县。
孟清许忍着不适下马车,马车颠簸,属实疲累。
缓了缓疲惫的面色,眸中泛起温柔,放宽步子,向身后的一辆马车走去,手臂轻抬,接住从里探出的一只手。
何未央修长白皙的指节握住伸过来的手,借着力道下了马车,双眸盈盈如水,期期地望着孟清许,“多谢表姐。”
“无事。”孟清许轻声回应,声音柔和。
牵手下车,两人交缠的手这才分开。
何青夫妻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好似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般,神色如常地叫两人跟上,回府。
女有情郎有意的,是不可多得的缘分,做长辈的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不错。
何府门口
金氏带着何未怜,早早等在了大门口,一见着何青那微胖的身影,便凑上去,“妻主,可算回来了。”期期艾艾的,直盯着何青瞧。
何青对他的热情很是受用,金氏面容清秀,但性格温柔爱撒娇,是她喜欢的性子,不枉她宠了那么多年,掏了不少私房给他。
不过,再喜欢也只是个可人疼的小侍。
三十几的年纪还在撒娇,真是不知羞,许氏藏在袖中的手指捏紧,后又放下,维持着端庄做派,不将差些扑进何青怀里的金氏放在眼里,冷冷道,“何府门口,莫要做出不合礼数之举。”
何青作为传统的女人,是在乎嫡庶的。
许氏,才是她的结发夫郎,作为正夫,何青天然地会维护他的体面。
笑容淡了两分,收回了差些伸出去的手,一本正经地理了理自己并不杂乱的衣袖,低声训斥道:“往日里学的规矩去哪里了!”就算有事,也可等她去了他的院子里。
金氏暗自咬牙,这许氏整天就拿正夫之位压着他!且给他等着,待未怜嫁进了胡家,定是要让儿子常常回来,给他做主撑腰!
思及此,金氏状似不经意看了孟清许一眼,哼,秀才又如何,比起县丞家,还是差那么一大截的。
对了自己姐姐侄女呢?金氏下意识忘记平日里看不过眼的胡氏,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何青就窝火,压下怒意,粗声粗气回道,“你姐姐他们还在府城,等金翠明养好了才回来。”
这两口子特意来府城救孩子,连银钱都不带!还向她借了二百两,说是要给金翠明补补,什么没银子,何青是不相信这样的鬼话的,分明是将她当冤大头宰。
说了不借,夫妻两个又是蹲在地上哭,又是撒泼打滚的,属实丢人,最终还是给了。
金氏见此,暗道不妙,虽不知道在府城发生了什么,但姐姐一家应是将妻主气狠了。
给一旁乖乖巧巧站着的何未怜使了个眼色,务必将何青稳住,锦绣坊新出的衣裳款式新颖,他想买。
何未怜听话,走上前扯住何青的衣袖,“娘在外做生意辛苦,我和小爹都盼着你回来。”孺慕地眼神看着何青。
“可是姑姑姑父在外惹娘生气了?我和小爹也是……”话头一转,眼里喊着几分愧疚,眼泪挂在上面愈落不落。
何青对这个从小就爱撒娇的小儿子有几分宠爱,见他这样心里的那点气也消了,不经意瞥了眼何未怜有些微显怀的肚子,神色柔和了不少。
大儿婿清许虽跟同知大人的孙女认识,但关系上还是胡县丞与她家更亲密,维护好了,今后,她何青在碧水县也是人物。
生意,只会更顺遂……
孟清许在旁看着,手指不住地摩梭,何青对何未怜的宠爱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回头瞥了眼何未央,见他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以为他这是在吃醋,默默将手臂靠近,撩起宽大的衣袖,牵住了他的手。
何未央注意到她的动作,心中划过一抹甜意,纤长的睫毛轻眨,他可不是在嫉妒,意味不明地看了何青一眼,地位,就这般重要吗?
如果这些都没有了呢?
侧头,与孟清许对视,明艳漂亮桃花眼撞进宛若清潭般盛满温柔的眸子,四目相对,情意绵绵,各有心思。
许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目光也往何未怜的肚子上停留了几瞬,脸色难看。
忽地睨见儿子与孟清许甜蜜的样子,心里好受许多,安慰自己,清许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重情义的,定不会薄待央儿,眼见着还有五日,二人便要成亲,他要将央儿的婚事办好,办体面。
许氏再没心思与金氏夫子计较,婚事筹备,许多细节需要他操心。
一进府,便能发觉不同,各处已经有了喜事的影子,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
何青颇为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眼见着两个儿子都要嫁出去了。
一番洗漱,众人到前院用饭。
纷纷落坐,何青吃了两口菜,聊起了正事,“清许,你考中秀才的消息想来已经传回了村里,该回去给你母亲父亲烧些纸钱,我记得你有几亩田地还放在族中,可有何打算?”
孟清许脸上显出几抹哀伤,如实回道,“明日回去,母亲父亲那儿,有些时日没去看看了。”
“至于村中的五亩地,我打算赠与族中,另分出十亩给族里。”原身母亲父亲安葬在青山村,村中族人帮着看坟打扫,她给些利益,未尝不可。
秀才有二十亩田地的免税权,五亩地赠给族中,剩余十五亩,十亩给族里,将他们的田地写在她名下避税,“最后五亩,我想留给何家,何姨许叔待我如亲女,清许感恩,还请何姨莫要嫌弃。”
何家富贵,五亩地虽看不上眼,但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拿出来。
何青听着心中舒爽,孟清许懂事,五亩地虽少,但这份心意属实不错,“这份心意何姨领了,不过,这五亩地还是留给你和央儿。”
这点儿地她何青还看不上眼,还是留给儿子吧。
喝下两口鱼汤,孟清许意味不明地瞥了桌上的几人一眼,真是奇怪,要说家宴,金氏一个小侍不能来算得正常,但何未怜没来,何青几人也是一副淡定的表情。
他们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生气,按照许氏的性子,应该斥责何未怜不守规矩才是。
思考间,余光不自觉瞥向何未央,安静娴雅地吃着饭,仿佛,对饭桌间的事置若罔闻……
何未央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对着孟清许恬静一笑。
笑颜如花,明媚的模样打消了孟清许心中突然升起的那点探究欲,算了,既然没人愿意提起,她就当作不知,不问,便好。
第二日
孟清许难得晚起,连着几天赶路,有些乏了。
昨日何青提出一家人陪着她一起回村,也给亲家烧些纸钱。
洗漱用膳,眼见快到出发时辰,孟清许走出院子,脚步加快。
走到半路,却见一丫鬟急匆匆往她这儿走来,再近些,看清是何青身边的丫鬟秋月。
心中疑惑,停住步子。
什么事,这般匆忙?
秋月见着孟清许,大松口气,疾步跑到她面前,“孟小姐,县令,门房那儿有人带话,县令大人想见你。”
说完便拉着孟清许往门外走。
不一会儿,孟清许就坐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出发,急匆匆赶往县衙。
何青一脸兴奋地看着买车离开,没想到自己儿婿竟然能得到县令大人的赏识。
县衙门口
马车停住,孟清许赶忙下车,车拉得有些快,再晚些,她怕将才吃的早食吐出来。
通传禀报,孟清许被人领着进去。
县令五十有五,年岁已高,拄着拐杖,面容有几分严肃,作为一方县令,自己管辖的区域出了秀才,便是她的政绩,前几个秀才她已经约见过了,就差孟清许一人。
这人的事迹她也略有耳闻,听说监考官董力因着这事主动请辞外放。
好好的前途一下便没了,再想回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见过黄县令。”孟清许躬身行礼。
“你便是孟秀才,孟清许?”黄县令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是个文雅的读书人。
“正是。”
黄县令点点头,有些好奇孟清许的功底,听说着了风寒还能考第三。
心思一转,考较起孟清许的功课,却是越考较越惊讶,没想到这孩子功底这般扎实,不由加大难度,问得深了些。
孟清许刚开始还能流畅回答,越往后,她思考得越久,到最后实在答不上,黄县令才作罢。
“功底扎实,见解独到,不错。”黄县令笑着点评,心里却有几分可惜,这般水准,案首之位当是能争的,就是这丫头时运不济,一场风寒搅了命运。
感慨颇深,科举一道,讲求的除了实力,还有运气。
“您谬赞了。”
好奇心解开,黄县令才放人离开,给了孟清许三十两银子作为奖励,考出这般好成绩,她的政绩上添了一笔,多奖赏些银钱也未尝不可。
折腾一番,黄县令觉着身体疲乏不少,拄着拐杖往书房走,“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她也该致仕了。
孟清许揣着三十两银子出去,没走两步便见这一个高瘦的女人走过来,是胡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