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吗？我不会再多言了，我——”
“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再道歉了，知道了吗？”
叶兰姑无奈地看了一眼满脸委屈的杨妙真，只好选择将这件事情翻篇。
杨妙真只是性格如此、本心不坏，况且她们是那么多年的好友，自己也不该朝她乱撒气。
为了以示安慰，叶兰姑还主动揽着杨妙真的腰拍了拍她的腰身，杨妙真顿时浑身一颤。
“听话，陪我好好逛一逛吧，不许再道歉了！”
杨妙真点点头，僵硬地承受着对方的亲昵动作，不过好在叶兰姑很快就放开了她。
江都城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市上处处都是商人的叫卖声，时不时走过来几个面施粉黛的妙龄女子，叶兰姑好奇地去看她们脸上的花黄和斜红，杨妙真则会有些尴尬地偏过眼神。
路过一个卖梅花糕的老妇，见叶兰姑颇有兴致地看了好几眼，杨妙真便尽可能声音轻快地问她，“你想吃吗？我们一人一块吧！”
“好啊！”
于是她们的手上便都有了一块热气腾腾的梅花糕。
咬下的第一口、杨妙真只有一个感受——太甜了！
她在玄霖观里吃惯了清淡的食物，还不太能接受这么甜的糕点，可见叶兰姑正吃的津津有味，她也不想扫兴、便硬着头皮全吃完了。
“对了，你包裹里有没有裙装？”叶兰姑在一家成衣店门口看的入了迷，有些好奇地问身后的杨妙真。
杨妙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只有一条深色的...是道观里带来的。”
于是叶兰姑拉着她进去又买了两条裙子，杨妙真穿着那条水蓝色衫群走出来时，叶兰姑情不自禁地夸赞她“很美”。
杨妙真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偏开脑袋不去看她炽热的视线。
“哎呀姑娘，你穿这身衣服正合适！像个仙姑似的！”老板娘也夸赞道。
杨妙真谢了她的好意，将那条水蓝色的衫群、外加一条黄白相间的一同买了下来。
街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叶兰姑怕走散、紧紧拽住了杨妙真的袖子，刚要伸手往她的手掌探去，杨妙真冷不丁地避开了。
“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不适应和人接触吗？”叶兰姑笑眯眯地看她。
杨妙真没说什么，耳后红了一片。
叶兰姑继续颇有兴致地看着街道两边的店面，不多时，她们来到一家首饰店门前，叶兰姑紧紧盯着里面的一个发簪。
“喜欢？”杨妙真问她。
叶兰姑笑而不语，又抬眼看了看杨妙真简单束起的发髻，随后进了店面。
“老板，那个簪子怎么卖？”叶兰姑指着那个做工精美的簪子。
“平日里都卖三十两的，今日见姑娘有缘、二十两成吗？”
杨妙真刚要掏出银两，叶兰姑就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个玉镯子，是她从前在莲香楼里戴的。
“这镯子你看能换吗？也不用找钱了，就当我们有缘，多的送给你了。”
“哎呦！这上好的玉！”老板拿起镯子笑了起来，“成成成，谢谢姑娘啊，祝姑娘们万事顺意、万事顺意啊！”
老板双手合十地说着吉祥话，叶兰姑笑着应了下来，然后看着老板娘将那根簪子取了出来、用布小心翼翼地包好，随后递给了叶兰姑。
“姑娘们走好！”
一出店面，杨妙真便问了出来，“为何不要我的钱？你那镯子还要戴的...”
叶兰姑笑着摇摇头，“没有不要你的钱，是那镯子我不想戴了，莲香楼里的玩意儿，束了我多少年了...”
杨妙真这才放心下来。
回到客栈，叶兰姑迫不接待地叫杨妙真将那条带着暗花的水蓝色衫群穿上看，杨妙真为了她开心、听话地换上，然后被叶兰姑拉着欣赏了许久。
随后，叶兰姑又在矮桌上将簪子拿出来，然后笑眯眯地看了起来。
杨妙真不想打扰她，转头就要去书桌前。
“妙真，你快过来、把这个也试试看——”
杨妙真惊讶地转头看过去，叶兰姑正笑吟吟地朝她招手。
她快步走过去，“这是给我的？”
“对，是给你的。”
杨妙真似是突然被巨大的惊喜砸到，嘴角压抑不住地弯了弯。
“快坐下，我给你梳个别的样式的发髻，不要总是整天束着发，像个老道似的...”
杨妙真听话地坐在她身前，由着她将自己发髻上的玉簪缓缓取下，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
叶兰姑似乎在杨妙真的头发上也闻到了一股檀香，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杨妙真感受到对方正用木梳温柔地梳着她的头发，然后灵活地用手挽着她的头发，最后将那根新簪子插了上去。
“好了，转过来看看！”
杨妙真略带期待地转过来，对上了一面铜镜。
镜子里是一个面容清冷、眼神凌厉的女子，梳着一个半翻髻，发髻上插着精美的花簪。
“等等！还差一点...”
叶兰姑放下镜子，取来口脂蘸在手上、然后轻柔地在杨妙真的嘴唇上涂抹开来。
她们的距离是这样的近，杨妙真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嘴唇上被磨蹭过的地方一阵酥麻，杨妙真强忍着心中旖旎的心思，垂着眼不敢看向对面。
最后，叶兰姑又在她的眉心点了一点。
“这下应该可以了...”
叶兰姑又一次举起镜子，杨妙真抬眼看过去。
她从未见过如此艳丽的自己。
鲜红的口脂印在她常年无色的嘴唇上，上扬的眼角配合着眉间的那一抹红点，倒增添了几分妖冶和妩媚。
杨妙真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情不自禁地接过了镜子。
叶兰姑不知什么时候趴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和她一起看向铜镜。
“妙真，你真美。”
杨妙真看着镜中两个相互依偎的女子，竟生出一些能与对方长相守的痴想来。
她们的面容温柔而鲜艳，却又饱含着各自不同的生命力，叶兰姑动人的眸子里闪动着坚定与赞叹，杨妙真凌厉的眼神中满是被压抑的欲望。
她怕对方看出自己眼中的欲求，连忙将镜子放了下来。
“站起来看看——”
杨妙真被她拉着、缓缓起了身，叶兰姑的视线扫过她的全身，带着欣赏与赞美的眼神令她不好意思起来，脸颊升起两团红晕。
“妙真，我觉得平常的衣服比那压抑的道袍更适合你，但是你还是更适合不施粉黛、这样倒消减了你眉间的英气...”
杨妙真的眸子闪了闪，淡淡地笑了。
那道袍套在她身上的时候、总让她想到玄霖观里的一切，想起自己先是一个修行者、再是一个怀有私欲的俗人。
可穿着与叶兰姑同样世俗化的衣物时，她终于发觉自己就是一个“俗人”，是与叶兰姑一样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人。
叶兰姑看着杨妙真略施粉黛的样子，思绪渐渐飘到了十五岁那年。
她第一次来到那个烟柳之地的时候，姐姐们都好奇地围过来看她，她们衣衫华丽、妆发各异，眼神中却有一丝同情与悲悯。
“你们给她打扮打扮，然后给我看看——”
一个年纪稍大的姐姐拉过她，笑着将她按在铜镜前。
然后她们翻出那些香喷喷的胭脂盒，在她的脸上涂抹起来。
她像是一件正在被描绘的画作，而结果只有观赏她的人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叫她“睁开眼睛”，然后师傅笑着走了过来，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不错。”
这是师父对她唯一的评价，叶兰姑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胆怯的笑容。
后来等她长大了、便成为了自己的“画手”，她也不再只是受人观赏的画作，她可以在自己的面容上随心所欲，她不会去担心有没有男人喜欢她、哪些男人喜欢她，她只需要听话地按照师傅教的技巧去勾起对方的兴致、然后将主动权交出，承受着对方的羞辱。
是的，叶兰姑觉得那是一种羞辱，她并不需要那种纳入式的欢爱，因为她也曾自己偷偷尝过禁果。
她可以将自己难以言说的欲求与心情尽数展现在面容上，她喜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仿佛这时候她只属于她自己，不再属于任何人。
叶兰姑也很想发掘杨妙真的内心，她们太久没见了，虽然妙真还是和以前一样内敛，但叶兰姑明显地感觉到对方一直在躲避自己的视线。
究竟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师门的驯化、或是因为太久的孤独所致？
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好友，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