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低吟一声,悠悠转醒。
陈酽强撑着手臂坐起身。
浑身痛得像是被一辆大卡车撵过,脑袋快要炸开一般,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游弋,陈酽扶住头。
总感觉,昨晚发生了什么。
心脏惴惴不安地跳着,身体还记得,却怎么也无法将完整的场景拼凑。
陈酽拖着沉重的躯体走出房间,明亮的光线瞬间刺痛了双眼。
模糊的亮色中,他逆着窗外的阳光看到餐桌上的白瓷盘,盘子里是三明治,保鲜膜包裹着,旁边倚着张纸条:
别忘了吃,凉了可以用微波炉。
陈酽长舒一口气。
他将纸条贴在心口的位置,唇角不受控扬起。
好开心。
周颐是在乎自己的,他会为自己做早餐,会担心自己吃的时候凉不凉。
果然,没有白白发烧。
不枉费他前一天穿着单衣把自己泡在冷水浴里。
唇角保持着弧度,琥珀色的漩涡却搅起,轻易便能将失足者拖入深渊。
突然,桌上手机嗡得一震,一连几个消息蹦出来,都是李航宇发来的。
[酽哥,小替身追得怎么样了?]
[这边都按你说的安排好了]
[就等你把他带来了]
陈酽拿起手机,回到:[谢谢]
[嗨,咱俩谁跟谁啊,客气什么。要是追到了,可别忘了记我一份功劳啊]
陈酽轻笑一声,暗灭屏幕。
但他尚未将手机搁回桌上,手机新消息便再次传来,震得他手心一麻。
[不过]
对话框上方长久地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后半句话迟迟不吐出来,陈酽烦躁地皱皱眉,转手直接拨通了李航宇的电话,对方很快接起。
“不过什么?”
李航宇噎了一下,“不是酽哥,你也真是够急的啊。”
“有话就快说。”
“我说我说”,李航宇嗫嚅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有点好奇,酽哥你把事做这么绝,就不怕周颐他不配合?”
“不会。”
陈酽垂眼看向桌上的三明治,语气笃定:“小嶷他,最心软了。”
“你……”
李航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或者说又太多话不知道能不能说,但最后他也只是切换回轻松语气。
“行,那我就放心了啊。祝酽哥成功。”
电话挂断,陈酽随手往旁边一丢。
等等——
余光从手机上一扫而过时,陈酽突然注意到什么,他定定地反应了两秒,而后重新捡起手机。
屏幕仍亮着,正停留在通话界面。
在一串鲜红的未接电话中,只有母亲那一条是黑的,显示通话时长5秒。
通话时间是昨晚。
周颐接了他母亲的电话?
他们说什么了?
为什么怎么快就挂断了?
周颐都知道了?知道自己其实是在骗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穷学生,而是他最厌恶的富家子弟?
不可能。
陈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掐着大腿的手指用力到苍白。
如果周颐真的知道了一切,又怎么会给自己准备早饭,所以周颐一定还不知道这件事,但为什么电话只接通了5秒?
公司。
周颐叩响漆黑的门板,只第一声后,门里便响起乏味严肃的女声:
“进。”
门拉开,极富攻击力的香水混着暖气直扑脸上而来,燥得周颐皮肤都烫起来。
“女士,您叫我?”
办公桌后的女人眼皮一掀,盯着他看起来。
女人一身都是死板的深色系,浅金色的头发直直披在肩上,皮肤光滑,却被一对锐利的琥珀色眼眸暴露了真实年龄,那绝不是年轻人该有的眼神。
半晌后,女人收回视线,冷淡地点了下头。
“坐吧。”
明晃晃的敌意,周颐却只是不卑不亢地拉开女人对面的转椅,坐下。
“你就是埃文推荐来的那个亚洲人吧。”
“是的”,周颐笑笑,“很感谢埃文先生愿意给我这个就会,我——”
“我对每一个亚洲男人的动机都持怀疑态度。”
周颐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对面显然也不想再和他绕弯子,女人将手头的文件推开,往皮椅上一仰,毫不客气地质问:
“昨天电话那边的人是你吧,周颐。”
周颐露出个微笑,脱口的话却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友好。
“陈酽知道您在找人监视他吗?”
“这不是你需要的操心的事,你要做的就是离酽远一点,不然。”
女人冷哼。
“我可以让你在异国混不下去。”
“当然。”
周颐笑意不减,“但您不会。”
女人眼睛一眯,下颌抬起,鹰般审视着周颐。
周颐站起身。
这下,原本女人自上而下的审视变得不伦不类。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女人终于妥协地坐直了身体,摆平了视线,周颐看到女人磨了下后槽牙。
是和陈酽一模一样的习惯。
周颐忽然觉得好笑。
“如果你还想利用你儿子的价值,就必须承认我的价值,您猜,如果我走了,陈酽还会老老实实待在您身边吗?”
女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周颐猜对了,他一早就知道,女人现在把陈酽拉过来绝对不是因为他的画。
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周颐笑眼弯弯,孩子气地歪歪头。
“怎么样,要打赌吗?”
对面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不搭腔。
无聊。
周颐耸耸肩,道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
“混蛋!”
清晰的中文从女人口中吐出,与母语使用者听不出分别。
“你们亚洲男人全是混蛋!”
开门的手停下来。
周颐回过头,神色冷冷:
“你说的对,所以,你儿子也一样。”
门啪得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刺鼻而混浊的暖气。
周颐烦躁地扯扯领带。
远远的,他看见自己办公室门口站着个人。
他向来独自使用那间办公室,所以很显然,那个人在等他。
“周先生。”
见他回来,那人面带歉意地快步迎上来:
“不好意思,刚刚阿曼达女士嘱我通知您,请您从这间办公室离开,搬去——”
那人伸手一指。
手指尽头,嘈杂的大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或隐晦或直白地投来,好奇有之、幸灾乐祸也有之。
“那里。”
周颐将视线投过去,脑袋们唰地底下去。
耳边,那人继续说道:
“阿曼达女士还说,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意,请尽管去找小公子,她乐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