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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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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嗯,对,我现在已经在白日梦酒店的大堂了,很遗憾,家族不希望有两位使节,托帕被家族的梦境拒之门外了。”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有些失真,他听见了打火机按下的声音,估计她又在尝试什么新型口味的药物烟草,

不含尼古丁的那种。

“阿斯德纳星系,呼——这些忆质比以前更多了,多到充盈满整个星系,都快把一道道流动的轨迹藏起来了,我只能感受到越来越多的可能性在这颗盛会之星聚集。”

坐在环形沙发上的高调公司使节已经遣散了下属,把玩着随身携带的一枚“筹码”(窃听器,主线剧情有提到),他听着耳麦中女人的话语,问道,

“前辈也来这附近了?”

“并没有,我在距离你不知道多少个光年的另一个星系办事,不过按照宇宙的广阔尺度来看,应该算近。”

在受邀而来的宾客中他是到得最早的那批,盛会之星的白日梦酒店从来不缺客人,放眼望去,大堂里全是来来往往办理入住的寰宇公民,

“我正在执行你说过的,启航前的一个系统时。”

他听到电话那头纸页翻动声打住了,是卡玛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这是要我猜猜你在干什么?好吧,我想想——在吃糖果?”

“运气不错嘛前辈,猜对了,一颗平平无奇的薄荷糖,干大事之前总要提神醒脑一下,不是么?”

大堂放着某位鸢尾花家系艺人的新曲,人来人往,青年嘴角挂着得体的笑意,他听到她的声音,

“砂金,还记得吧,我欠着你一份见面礼。”

他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女人不急不缓继续说着,

“现在打开你那袋行礼,里面有一条绿松陨石项链,带上它吧,别等家族扣下了你的行礼,那可就拿不回来了。”

他打开身边那袋行礼,

啊,一串造型繁复独特的绿松陨石项链,打造它的人是花了心思的,是埃维金人喜爱的花纹样式。

茨冈尼亚的边星小族,在他们消亡的今天,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埃维金人喜爱花纹繁复的织物,也偏爱宝玉,尤其是茨冈尼亚绿松陨石打造的首饰。理由很简单,只有这种宝石才能与他们神话中的地母神自死亡中脱胎的神体媲美。

这可真是。

“……如此真挚,朋友,你是第一位,能告诉我理由吗?”

为什么会对他抱有善意?为什么会选择如此温和地庇护劣迹斑斑的囚徒?说到底,她为什么要与诡计多端的埃维金人走这么近?

他听到她的叹息,和她呼出的轻烟似的,又像那些清凉的雨雾,他仿佛又嗅到了那一阵阵从杯盏中飘散的苦涩咖啡香。

她会回答吗?她会不会觉得自己的态度太疏离戒备了?青年意识到自己感到紧张了,

“因为,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年轻的赏金猎人,一个年轻的公司职员,偶尔会期待世界能公平对待自己,幻想着,哪怕有一丁点无来由的善意能触及自己——而你总是让我想到那时的自己。”

命运从未公平。

耳麦失真的声音越发严重,这很奇怪,但青年来不及多想,只是努力分辨她的声音,

“砂金,匹诺康尼暗流涌动,这份见面礼或许会在关键时刻帮到你,但你要知道,任何帮助起作用的前提是,你自己愿意继续走下去。

你的血脉是对罪行的控诉,你的好运是复仇的利刃,所以,撕开这场美梦,然后醒过来。”

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多少人花光半辈子的积蓄投身家族的美梦,多少人光鲜亮丽高谈阔论寰宇纷争,埃维金人最后的族裔握紧那串项链,目光掠过他们,

“这份见面礼…我收下了……卡玛,其实我很庆幸,能和你相遇。”

但耳麦那头已经没有声音了,徒留古怪的杂音,

“滋滋——滋滋滋—”

他知道自己的心跳乱了一瞬,可一切在心声吐露前戛然而止,

袒露真心远比袒露身体困难。

下沉的梦海阻断了遥远的通讯。

失去讯号的卡玛微微皱眉,望向星舰之外,

“梦境和现实的边界已经模糊了,阿斯德纳……联觉梦境入侵现实了么。”

……

他从茨冈尼亚的荒漠走来,为了六十塔安巴,人们在他身上烙下印记,为他带上枷锁,把他送刑架,埋入黄沙。

但他,总是很幸运。

太阳杀不死他,流沙反将他送向学会和公司的怀抱。

你看,他总是很幸运。

成功和无名客朋友玩了场猜硬币游戏,把那枚“筹码”送到了她手中。

而就在刚刚,好心的假面愚者已经将答案摆在面上,

【去吧,和哑巴做朋友!】

谁会是哑巴?

知更鸟。

这位谐乐大典的女主角居然失声了,一般人注意不到,但没能逃过他的耳朵,在酒店大堂对话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位寰宇歌姬并不是在用器官发声,而是【同谐】的共振。

如果不是荒诞到寰宇歌姬知更鸟练歌把嗓子练哑了,就只能是家族或者她自己出了问题。为此,他特地去拜访了这位歌者。

结果她却死了,就死在他这公司使节的眼皮子底下。

这场试探性的拜访居然把它送上了家族的审讯台。好在现场有目击证人,家族姑且相信了他的不在场证明,但这也提高了家族对公司的警惕,往后的时间,他怕是逃不过猎犬的监视了。

他尝试过在梦中杀死自己,但每一次都会被入梦池的保护机制强制唤醒。仅仅看他自己的实验结果,匹诺康尼的美梦确实和家族承诺的那样安全、完美。

但知更鸟却死了。

家族承诺绝对安全的梦境中居然出现了骇人的死亡,一个完美的切入点。

所以目前来看愚者提及的哑巴,只能是这位知更鸟小姐了。

如果卡玛给出的信息完全正确无误,所谓钟表匠的遗产只是幌子,邀请者并非家族而是另有其人,那封邀请函出自梦境的最深处……

哈,那么,这将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他已经摸到了突破口,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只是有一点例外,关于卡玛所说的被拖欠的报酬,居然没有半点门路。

“唉,还真是给人留了道难题。”

张扬华丽的公司使节站在黄金时刻的街头,看向自己在商铺橱窗上的倒影,或许那位忆者朋友能帮他和列车组的朋友牵个线,让他找个可靠的盟友调查知更鸟的死因。

又或许,他根本无需知晓那位知更鸟小姐的死因,毕竟,只要他抵达更深的梦境,就足够了。

只希望另一边的拉帝奥教授在和那位心疼妹妹的好兄长会面后,能够在合适的时机被“策反”咯。

……

“既然您如期赴约,博学的教授…这是否意味着,您愿意在这场闹剧中站在家族这边?”

“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可以拉拢我?”

来客没有和平常行走在外那样戴着那颗石膏头,朝露公馆的主人可以清晰观测到他面上极细微神色变化,他开口道,

“我已有所耳闻,您与砂金先生的相处并不愉快。我也知道您是一位真正的学者,对知识的追求大过其他一切。”

博士学会的拉帝奥教授只是平静的抱手在胸前,看来早些时候与砂金在酒店客房的小小“争执”确实没有被家族的耳目错过。

“那你也应该明白,一位合格的学者能认清自己的位置,不会为无聊的尊严失去更重要的东西。”

此地之主似乎很坦诚,直接开出了他的诚意,

“若您同意协助家族,我会把我们对星核的研究成果如数奉上。您应该很清楚,除了家族,没有任何派系愿意分享这样的知识。”

听到这受邀而来的客人似乎有了兴致,叹了口气,

“说说看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砂金先生的全盘计划。”

“你们不都把他的【基石】扣下了?拔光了毛的孔雀可飞不起来。”

天环族的耳羽因为他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但我也听闻战略投资部的十位精英极为团结,在公司利益面前共同进退。”

“你可以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来客放下了手臂看向他。

“砂金先生呈交的【基石】当真属于他本人吗?”

“你怀疑他会把别人的基石交给你?你把石心十人想得太团结路——那玩意可比他们的命重要得多。”

“但你也知道他是个疯狂的赌徒。愈是声势张扬,愈要细心提防。”

这话落地,拉帝奥格外诚恳地开口,

“我从没想过会有人和他思路一致。说真的,你最好去看看医生,我恰好有认识的心理医生,需要推荐么。

拿来吧。存放基石的匣子是特制的,除公司高层及相关人员外,没人能打开它——但我恰好位列其中。”

“劳驾。”

砂金入住前被扣下的匣子“咔哒”打开,一枚金黄色的石头安放其中——一枚【托帕石】

“很遗憾,你猜对了。”

“呵,金黄色的石头啊。它的色泽和克里珀圣体的光芒如出一辙。”

“这正是他准备用来期满你的说辞。他不会告诉你:石心十人需以自身意志开凿基石,令其绽放独一无二的光辉。而这颗金黄色的石头属于托帕,它的别名是【黄玉】——不是【砂金】。

如何,要找他对质么?”

“暂且不要不必。我现在更希望知道,属于他的那枚基石在哪。”

“最安全的场所,你绝对想不到。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藏起来——从最开始,那枚基石就已经在你手里了。”

他们看向那装满普通珠宝的皮包。

来客打开皮包,从中取出了一枚碧绿的基石,此地之主微笑道,

“原来如此,这行李袋…将比性命更珍贵的基石混在一队低贱的珠宝里,伪装成礼金等待被扣押,倒确实符合那位砂金先生的风格。”

“然后再随便编个理由避重就轻,找你把礼金要回来。这是场赌局,他可太熟悉了,赌的就是你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

金色的美梦开始躁动了,梦海喧腾推来谁遥远的记忆,

星际和平播报:“…日前星际和平公司正式宣布——茨冈尼亚-Ⅳ在市场开拓部的指导下,根据《星际和平宪章》,已建立独立自主的联合酋长国,在星际和平会议上取得合法席位……联合酋长国的建立对茨冈尼亚有着重要历史意义:此举为该星球漫长的血腥历史画上句号 ,耸人听闻的【卡提卡—埃维金灭绝案件】将成为遥远的过去——

茨冈尼亚-Ⅳ位于德涅斯-普鲁阡-多瑙三大星系的交接无主地带,星球表面气候以极端恶劣著称,时刻面临着来自小型天体冲击的威胁。

因此,定居该星球的智慧种族如今以寥寥无几,他们分化成数个氏族,多营游牧,在干旱的荒漠原野中艰难求生,并发展出完全独立于星神体系的民宿信仰——”

……

“茨冈尼亚,茨冈尼亚,焦渴的暴风眼,诸神唾弃之地…

有石而无水,有雷而无雨,有血而无泪。你用坠星捶打我们,用风雷淬炼我们,用裂土咀嚼我们……

你赐给我们蜂蜜(埃维金)之名,却又将我们置于苦涩的刀(卡提卡)下。三重眼的地母神(芬戈?比约斯),如果您能听见,就求您睁眼看看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有着蜂蜜色泽的柔软胎发,他攥着小拳头,一无所知的在母亲的怀抱里沉睡,

“当您带走他的父亲,我的孩子尚在羊水中沉睡。而今丈夫所在的地方,我也即将去往…我不求自己能走得安详,只求您能告诉我,在襁褓中熟睡的孩子…他可否梦见母亲的心跳,梦见雨滴落在大地的声音?求您告诉我,生命是否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干裂的双唇在他的头顶呢喃,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孩子呼吸声比云朵更轻,

“…否则,为何这孩子生来便要迎向死亡…?”

合着鲜血与黄沙的悲问尚未落地,雷鸣在云层间闷响,随后是陌生的雨滴声,

“妈妈!妈妈!”

女孩的呼声由远及近,

“妈妈——雨!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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