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有了早起跑步的动力,甚至会出门前对镜细细化一个淡妆。
每天跑到河边等日出,然后走进对岸便利店,歪着头笑着和司雾说早上好。
以上对她来说,是未写在日程本上的稳定日程。
她习惯坐在窗边位置一边吃三明治一边默背专业课顺口溜。
直到司雾下班。
工作间里,司雾穿上外套,陈晓风打趣他:“那个漂亮姑娘是在追你吗?真有恒心,天天蹲你。”
司雾看一眼窗边,“不是。”
“那她天天来干嘛?”
司雾指指门口,“来客人了。”
朋友连忙回到收银台。
司雾背上包推门出去。
花梦收拾好桌面拆下的包装袋,紧随其后。
“司雾,你有没有感觉天气回暖了,我说话都哈不出白气了。”
“昨天我把一整本书的目录编成了十六个字的顺口溜,瞬间就好记了。”
“酒店楼下垃圾桶来了只三花猫,看样子好像怀孕了,生在冬天的话很难活下去吧。”
……
她总是自己说着漫无天际的闲话,司雾从不打断她,也很少回应她,更不会说自己的事。
但他会放慢脚步,偶尔偶尔,会侧头看一下她。
像一座雪山,日落时分绯色的柔情,安静平和。
走到公交站,花梦笑盈盈和他挥手再见。
“等一下。”司雾开口,他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三个三明治,“喏。”
花梦指指自己,“给我?”
司雾瞥开目光,“嗯,芋泥的。”
她每次都买芋泥的。
原来他有在意。
“店里说,以后不进这个口味了,这是最后三个。”司雾拉好书包,“还有,我明天开始不在这做了。”
花梦抱着三明治,“因为年假结束了?”
司雾点一下头,“嗯,之后我晚上时间会空出来。”他说完忽然意识到晚上的时间对女孩来说有点敏感,又补充道,“或者周五下午。”
“那就周五下午。”花梦仰头道。
她雀跃的时候,会不自禁踮一踮脚,马尾随之一颤,在阳光下熠熠翩迁。
司雾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乡下老家,夏夜于密林中追逐的萤火虫,玩伴都说没看见,但他看到了,一瞬间,一闪而过。双手空空却内心丰盈,那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时隔多年又充盈到他的心中。
“周五见。”司雾垂下眼,“你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我。”
这一刻,花梦很清醒地意识到,雪山春融,很慢但悠幽。
那是花梦走神最多的一个上午,她学完一章节就得发一会呆,然后咬着笔头笑出来。
晚上和时朝视频聊天,时朝忽然盯住她细瞧,那眼神如果能放出电波,简直穿透她灵魂。
“看什么呢。”
“你是不是恋爱了?”时朝言简意赅。
“何以见得?”
“你这刘海卷过吧,你这小妆白天化的吧,你这毛衣里竟然还穿蕾丝打底了,老实交代,勾引谁呢?”
“就凭这些?”花梦撑着脑袋,佯装不以为意,“我想活精致点不行?”
“你一人独守空房,哪来的精神扮精致?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窝里宅、出门就是羽绒服裹睡衣的主儿,你还跟我这装?”
花梦桌下揪着毛衣线条,脸上面不改色。
时朝眯着眼,“还装?”
“你说得像查岗的。”花梦端起水杯喝水。
花梦电话进来,趁时和时朝道别:“先不聊了,外卖到了。”
周五下午,花梦把洗净烘干的被套从酒店公共洗衣间里抱出来。
她放了薰衣草味的凝珠,将套好的被子抛起又落下时,像拢住一团晚霞时刻羞涩的云朵。
花梦张开手抱住那朵云,给司雾发消息。
“我好想吃棉花糖。”
“还有呢?”
花梦翻过身,“还没想到别的。”
“好,想到告诉我。”
“嗯哪!”
司淇拽着司雾的手摇啊摇,司雾等花梦挂断电话,将手机揣进口袋,腾出手帮司淇擦沾满米粒的嘴角。
“吃棉花糖好不好?”
“好。”
司雾领着妹妹出门,走了两公里到一条商业小吃街,在热闹熙攘的角落,找到做棉花糖的爷爷摊前。
围着糖炉摆了一圈样品,兔子、狮子、雪人、郁金香、玫瑰花,司淇一眼就看上了一个粉色小兔子,指着要。
“要一个这个。”
爷爷舀一勺糖开始卷。
司雾拍了张照,发给花梦挑款式。
过了一分钟,小兔子做好了,司雾接过递给司淇,她张开嘴就咬上去,小半张脸瞬间沾满了糖丝。
花梦还没回消息。
司雾看着样品想了想,问道:“这个玫瑰花能做淡紫色的吗?”
爷爷点点头,弯腰用食用色素调了个颜色。
玫瑰棉花糖做出来很梦幻。
爷爷听说要送人,还给扎了个透明包装袋,气充得鼓鼓的,底下扎紧,像个玻璃球。
路过的女生看到,拉着对象要买同款,“好漂亮,像玫瑰星云。”
司雾低着头,一手拉着司淇,一手举着棉花糖离开商业街。
走出人潮汹涌,世界清净下来。
司淇的棉花糖舔得差不多,指着司雾手里的要。
“不行,这是要给姐姐的。”
“姐姐?”
“嗯,可爱姐姐。”
手机震动,是花梦回了消息。
“好萌啊!想要玫瑰形状的!还能做别的颜色吗?或者就这个红色也很好。”
司雾问:“想要什么颜色?”
“淡紫色可以吗?芋泥紫薯那种!淡淡的紫色!”
久违的,司雾的笑意直抵眼底,久久不散。
花梦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冰姿雪貌的司雾,举着一只浪漫梦幻的棉花糖,耳根烧红,稍显局促地站在她房门口。
她觉得这一幕,比抱着一大捧玫瑰花更有杀伤力。
“哇哦。”
司雾有点难为情地抬眸,“给你。”
“谢谢!”花梦欢欢喜喜接过,眼睛亮得像钻石。
她想先拍张照,发现室内灯光不太行,又拉开窗帘,左手高举着,右手按手机,半蹲的姿势很努力。
司雾走过去抽过竹签帮她举,“这个高度可以吗?”
花梦一愣,看着他,“可…可以。”
她先拍了一张,看着他的手,忍不住悄悄把焦距拉到0.5,将他拉进她的世界里。
咔嚓,定格。
后来十年,这张照片跨越半个地球,在极寒之地被小心收藏,又被世人经年传颂。
“好了。”花梦站起身。
司雾自然地把棉花糖递给她,“快吃,要化了。”
“好。”花梦小心拆开包装袋,揪了一片放进嘴里,满意地傻笑,“好甜。”
她吃了一半,玫瑰只剩一颗花心,她插进空着的咖啡杯里,坐在床边欣赏。
忽然,拍了拍身旁位置,“坐吗?”
司雾看看她拍在床上的手,又看看她一脸清白的神情。
花梦轻声道:“你走了很远过来吧?歇一会。”
司雾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很干净,他明明在楼下就擦干净了,每次如常。
花梦:“我是看你微信运动,这才过去半天,你已经排第一了,累不累?”
司雾:“还好。”
花梦拉开书桌前的木椅,“坐这。”
司雾思考几秒,走过去坐下。
椅子和床的距离很近,但是比床与床的距离更远。
长腿局促地收到椅下,司雾慢慢坐下,花梦离他太近了,他背靠着椅背,又昂着头,尽力拉开距离。
像是动物世界里捕猎一般。
总是先诱导、期骗、放松警惕,再猝不及防出手,现出獠牙,撕开血肉。
花梦伸手抚上他的膝盖。
掌心的温热透过布料传到皮肤,司雾屏住呼吸,不自觉往后退,但椅背已经靠到桌沿,退无可退。
花梦缓缓站起来,手从他的膝盖挪到他的肩膀,精巧的五官在司雾眼中不断放大、放大。
清冽的香味入侵鼻息,晶莹的嘴唇微微张开,颜色和质感都很像很像他小时候吃过的棒棒糖。
是什么味道?草莓、蜜桃?
是荔枝。
他记忆苏醒,但是眼前的直观却难以面对,记忆不再成为逃避的借口。
柔软的肌肤轻轻一触,似蜻蜓点水,白羽飘飞。
司雾睁开眼。
花梦坐起身,又恢复到床与椅的距离。
她食指与拇指轻捻,笑着说:“你掉了一根睫毛,好长啊。”
见他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又说:“我近视没戴眼镜看不清,就凑近了点,你没事吧?”
司雾移开目光,窗外正日光如泄。
他站起身,“方便借用一下卫生间吗?我需要洗一下手。”
“嗯,你去吧。”花梦跪坐在床上,仰头道。
司雾侧身走到卫生间门口,“等我出来就开始今天的项目吧。”
“好啊。”
木门被缓缓合上。
洗手台的水声传来。
捉弄得逞,花梦有些狡黠地笑,轻轻嘟嘴吹一口气,指尖的睫毛飘飘摇摇入尘埃。
她爬下床,把皱巴巴的床铺拉平整。
三分钟,五分钟,还是十分钟,花梦猜测着司雾的脸红期限。
咚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
花梦心中一紧,现在不是客房服务的时间啊。
敲错门了?
花梦站起来轻轻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瞧。
染着一头红毛的时朝站在门口,表情已经有点不耐烦。
花梦忍不住吸一口气,背后卫生间,一门之隔,洗手台的水声也停了。
空气仿佛也陷入凝滞,整个房间恍然陷入社死地狱。
花梦低下头思索怎么办,要不装人不在?反正时朝是突然袭击。
但是时朝没给她这个演出机会。
花梦的手机响起来,她无可奈何地认命接起。
“嗯?喂?”
“开门!”
花梦装傻:“什么?”
“我听见你手机响了,还在睡呢?醒了没?快开门,在你门口站半天了,一袋子零食拎得我手要断了!”
“来了来了!”花梦吸一口气握上门把手,提高声量喊了一句,“我开门了啊。”
她打开门,扑上去抱住时朝的脖子。
“朝朝我好想你。”
“来,把东西拿进去,地上还两袋,我实在拎不动了。”
“时总可真是体恤下臣,带这么多吃的喝的。”
“那可不,大学四年把你喂这么可爱多不容易,瘦了我多亏啊。”
花梦接过所有东西,把该放冰箱的赶紧塞进冰箱。
时朝打量她这小屋,“哟,收拾得挺好,跟过日子似的。”
审视完,张开双臂躺进她刚铺平的床铺。
然后滚来滚去。
花梦心脏噗噗跳,脸上仍是平静,“朝朝,累了吧,走,我请你出去去吃大餐。”
时朝懒洋洋伸懒腰,“吃什么大餐啊,我一大早坐高铁累死了,一步都挪不动了。”
花梦拉过她胳膊,“去吧去吧,你今天穿这么好看,不出去吃饭可惜了。”
时朝怀疑地看着她,“你这小裸妆化得不错啊,原本要去见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