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考试结束铃响起,花梦放下笔,转头看了看窗外,悄无声息的,初雪降临。
监考老师收走试卷和答题纸,桌面陡然空落落的,她看着桌角贴着的报考信息,最后摸了摸报考单位的专业编码,心中叹息。
这一年,大概是凉了。
纷纷扬扬的雪点落满人头汹涌的校门口,花梦和大部分考生一样,裹在臃肿的黑色长羽绒服里,灰色围巾遮去半张脸,刘海为了不遮挡视线梳了上去,露出光溜溜的额头,丸子头绑得很紧,一心扑在做题时没有感觉,如今才后知后觉,头皮勒得生疼。
时朝仍然一眼认出了灰扑扑的她,冲过去拥抱,还非常温柔地拍拍她脑袋说辛苦了,随后有点嫌弃地说:“你几天没洗头了?”
她们去到大学城有名的烤肉店,舒舒服服大快朵颐了一顿,花梦脱掉肥硕的羽绒服,吃饱喝足畅快地张开双手伸了个舒展的懒腰。
“活过来了。”
从腰背到肩膀,一路延伸到手腕,骨头扭动嘎吱作响,“满清十大酷刑的新时代创新,考研。”
时朝咯咯咯的笑声没停,“吃完饭给你安排一下。”
“安排什么?”花梦打了个饱嗝,戴着圆框眼镜的脸,单纯无害。
“青色记忆”四个字镶在墨绿色的底板上。
如果不是门口那个讨笑弓腰的入门摆件,双手拉开“足体养生”的卷轴,花梦还以为这是个儿童摄影馆。
推门进去是金光灿灿的旋转长阶。
花梦第一百次质疑地看向时朝,时朝第一百零一次发誓,这真是正经地方 !
花梦跟在时朝身后,看她熟练地掏出手机展示预定页面,由一位穿着高跟鞋的女士带入长廊,两侧贴着藤蔓缠绕的壁纸,不知是不是心理反应,越往里走,花梦觉得灯光越幽微。
时朝回头朝她挑眉一笑。
在那灯光下看得瘆人,有一刻花梦想到,这厮该不会是要把我卖了吧。
高跟鞋在一间门前停下,优雅地开门,将她们请入内。
金黄的吊灯下,两张按摩床安静的摆放着。
到了到了,交易地点。
时朝将包往角落矮凳上一扔就躺了上去,又捻起两床间矮桌上的一张单子丢给她。
“喏,看看。”
这就亮价码了吗?我的朋友,会不会太直接了,不该先给我下点带颜色又美味的眩晕小甜水吗?
花梦戴上眼镜低头看。
餐食单的字体很小,排满了一张a4纸。
重庆小面、高汤抄手、蘸水饺子、金汤滑肉米线、贵州羊肉粉、椒盐香豆腐、香辣牛肉盖码饭、咖喱鸡排盖码饭、茭白腊肉盖码饭、杂酱酸辣粉、金汤蹄花烫饭、长沙牛肉米粉、酸辣凤爪、醪糟汤圆、陕西肉夹馍、缤纷沙拉、鲜果沙律、莲藕排骨汤、蕌头老鸭汤、板栗鸡汤、可乐、桂花牛乳茶、雪顶青稞、印象烧仙草、原味咖啡、飘香奶茶、清热润肺茶、香蕉火龙果、茅根马蹄水、熬夜水、金桔柠檬、雪顶厚乳香茶、手工老酸奶、茉莉奶啤、生榨石榴茶水、绿茶、红茶、菊花茶、桂圆红枣茶、怀旧老鹰茶、胖大海枇杷……
花样百出的吃食看得花梦移不开眼。
好好好,如果她的卖身价值这么多的话,花梦可以考虑给时朝留个漂亮的全尸。
“会不会不太好啊,咱们刚吃完饭诶?”花梦坐上另一张按摩床,推拒道:“这样,我就点三份好吧?”
时朝扑哧一声笑出来,“瞧你那出息,套餐里带的,自由畅吃随便点。”
花梦问:“全点也可以?”
时朝潇洒说:“这张点满了记得按铃叫再送一张进来。”
飞速勾选完一大堆美食后,花梦真情实意道:“朝朝,我爱你哦。”
时朝在暖金色的光影里暧昧一笑,“一会你会更爱我。”
花梦抱住胳膊:“我就知道你觊觎我很久了。”
时朝翻了个白眼,“赶紧把你那黑熊羽绒服脱了,我再看见它一秒都要窒息,那边有按摩穿的衣服,你赶紧换层皮。”
花梦打量四周,就在这脱?连个屏风之类的遮挡都没有?
时朝瞧她那副别扭样子,“你有的我都有OK?谁占谁便宜还不知道呢!”她伸出手往门口指,“出门右转厕所,去吧封建老余孽。”
花梦如临大赦似的抱着按摩服出门。
厕所不远,她出来一眼就瞧见了。
考完试的实感在这浮华的空间里涌上来,她脚步轻快地跑到卫生间门口。
眼镜摘了落在屋里,她只得走近了凑到门口看男女厕的金属标牌,偏偏这里的灯光也是昏黄的,她眯着眼睛踮脚瞧,忽然门内人走出来,正撞见她前倾的脑袋。
花梦紧忙退步。
“女生在对面哦。”温润的语声提醒道。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清瘦身影离开。
模模糊糊,如梦似幻。
花梦抱着换下的毛衣回到房间。
时朝不解,“要不要把空调打低点?看你的脸好像热得快熟了?”
“不用。”她走过去,却发现两按摩床之间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小碟,她的尴尬一扫而空,“哇,已经上菜了啊!”
时朝打开投屏,按着遥控挑电影,“吃吧吃吧,一会还有。”
于是花梦舒舒服服抱着沙拉躺上了按摩床,看着投影屏上的喜剧电影。
听说这部是暑期档的票房冠军,但她为了备战考研,已经戒断娱乐十个月了,别说电影院了,手机和电脑上能看视频的只有网课软件和□□。
真的考完了。
她抓起一把爆米花往嘴里塞,简直热泪盈眶。
但是门被敲响了。
“可以进来吗?”
花梦欢欢喜喜跳下床开门,“是送餐吗!”
“是技师。”
他戴着口罩,上面露出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
浓雾弥漫的湖水忽逢投石,荡开涟漪。
花梦垂着头回到按摩床。
他将工牌往墙上数字面板上“滴”一下,径直走到了她的身前。
下一刻,他手背贴了一下她的脚踝,“收一下。”
她触电一样把小腿收到身前,看他将刚才按摩床上搁腿的垫板揭开,露出里面的陶瓷浴桶。
原来在这里……
他拿出薄膜袋吹开,套进浴桶,开始放水。
然后抬头看她,“在例假吗?”
“没有……”
“水要温一点还是?”
她抱着腿看他,发现他睫毛真长,金色顶光打下来,是一层浓密的阴影。
“烫一点。”花梦小声说。
“好。”他伸手试水温,随后倒入一些药粉,澄澈的水慢慢变成棕色,热气蒸氲,“是中草药,对身体好的。”
“嗯。”花梦移开目光,注视着墙上投影的电影,余光却忍不住瞥他。
他伸手覆上她的脚背,“试一下水温。”
随后握着她的双脚浸入浴桶中。
“怎么样?”
脚被人握着的感觉很奇妙,好像既授人以柄,又高居上位。
就像此刻,他掌握她不曾被触碰的敏感部位,又张着腿半跪在她床前。
水很烫,像细密的针。
花梦:“刚好。”
他收回手,洗净擦干,又喷酒精,绕到她身后,调整按摩床的角度,将她放倒,又把散落的一缕头发从颊前绾到耳后。
“按一下肩颈,现在力度可以吗?”
花梦背脊一下僵硬,侧眼看一旁的时朝,目光交接。
你说的正经!就这么正经的?
时朝笑嘻嘻,宝宝,你会爱我的,好好享受!
他感受到她肌肉的紧张,“放松。”
花梦目视前方,调整呼吸。
他的手在她颈肩遨游。
“力度可以吗?”
“再重一点?”
“现在呢?”
“……嗯,可以再重一点。”
“好。”
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皮肉在他手下如面团一样转换,那些日日夜夜俯首案头时给肩膀留下的酸胀感,被他揉碎碾开,变成痛快。
“可以吗?”
“很好。”
那缕头发很不听话,但他每一次都会轻柔地将它绾到耳后,触及她脸颊的温柔和按摩脊背的粗暴,简直像是两个人。
时朝的技师到了,是一位优雅的女性,穿着低跟鞋和黑色套装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花梦看得出来时朝有点失望。
同时很渴望感受她的失望。
失望和尴尬羞耻之间,前者比较体面。
第二批吃食送进来,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肩颈,将按摩床调高,“你可以吃东西了。”
花梦伸手那芝士蛋糕,刚揭开勺子的塑料膜,他便握住了她的脚,从浴桶中拿出擦干,然后分别放在了两侧,不自觉间,她下身如一把剪刀般被开启。
而他半跪在其间。
这画面让两小时前还在专心致志写数学题的花梦有点难以自如地吃蛋糕。
他很耐心地按着她的小腿乃至足尖,花梦能够看到,他的手瘦长白皙,骨节分明,很漂亮。
最后一口厚乳芋泥奶茶下肚,吸管吸空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看她。
“下面按腰。”
“需要我翻个面趴着吗?”
“嗯。”他好像被她的用词逗到,眼睛又弯了一下。
花梦乖巧地趴好,脸对着按摩床掏空的呼吸洞。
在战场上,把后背交给一个人就是把命交给对方。
现在,她失去视野,浑身感官无限放大,但是把命交给他。
他的手肘骨压在她的腰间酸胀肌肉上,稳准的同时非常狠,自她说了两次力道加重后,他就没有松过劲。
他的骨头像锥子一样刺入她的腰间,手掌像镊子一样挤压每一缕皮肉。
从后颈一路向下,她的骨头就没消停过。
咯噔咯噔咯噔……
一身反骨,像一场乱弹的疯子交响乐,肆意挥霍了一年,最终迎来了铁血整顿的指挥家。
“嗷!”她随着他一个手臂后翻转的动作喊出来。
“疼?”
“爽。”
“滴滴滴,技师45号到钟了。”墙壁上的数字面板出场,画上休止符。
他靠了一下工牌。
“服务结束。”
花梦双眼迷离,有点如梦未醒。
他收好工具,起身说:“奶茶可以再点一杯哦。”
“不是结束了吗?”花梦挠挠头。
他点一下头,“嗯,可以带回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