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象峰的晨雾还未散尽，山间灵泉叮咚作响，几只通体雪白的仙鹤掠过断天绝壁，翅膀扇动的风卷起几片青叶，轻飘飘落在姚舒然头顶。三岁的小团子正坐在断崖边的青石上，晃着两条藕节似的短腿，将手中的灵果掰成碎块，一颗颗抛向空中。仙鹤们俯冲而下，精准衔住果肉，翅膀尖故意扫过她的脸颊，惹得她咯咯直笑。

“小师妹，再喂下去，这群馋嘴鹤怕是要赖在五象峰当祖宗了！”少年清朗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叶沐一身玄色劲装踏风而至，腰间长剑未出鞘，剑气已震得四周草木簌簌作响。他是姚照野座下弟子，如今不过十六岁，眉目间却已有剑修独有的锐气。见姚舒然被仙鹤翅膀扑得东倒西歪，他笑着拎起小团子的后衣领，像提溜小猫般将她抱到肩上："走，师父今日要考校我的'千山叠浪剑'，你可得给我助威！

姚舒然搂住师兄的脖子，奶声奶气道："叶师兄的剑法最好看，比阿爹劈柴还厉害！"叶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进灵泉里。远处正在练剑的姚照野闻言轻笑，剑气一偏，削下半截山石轰然坠入谷底。

五象峰位于玄天宗内门腹地，山势险峻如剑指苍穹，峰顶常年笼罩着淡紫色的灵雾。这里本是宗门内灵气最浓郁之处，却因住着姚照野与林知意这对化神期道侣，成了玄天宗最热闹的仙峰之一。断天绝壁是姚照野练剑之地，峭壁上纵横交错的剑痕深达数丈，每一道都裹挟着凛冽剑意；而山腰处的“九转罡风谷”则是林知意为徒弟特设的炼体场，谷中罡风如刀，修为不足者踏入半步便会被撕成碎片。

姚舒然自出生起便在这般神仙地界打滚。她的摇篮是万年灵木所制，玩具是刻满防御阵法的玉铃铛，连襁褓用的布料都浸过九品清心丹的药液。父母虽是天之骄子，却将全部柔情倾注在她身上——姚照野亲自雕了一整套会动的木偶陪她玩耍，林知意更是把丹房改成婴儿房，丹炉里炼的不是丹药，而是给女儿温的灵兽奶。

“照野，知意！赤金矿场的求救传讯！”主峰方向突然飞来一道金光，玄天宗掌门赵明正的声音响彻五象峰，“那妖兽已伤了三名金丹修士，再拖下去矿脉怕是要毁！”

姚照野正指点叶沐的手腕纠正剑势，闻言眉头微蹙。他转身望向石桌上酣睡的女儿，小团子怀里还抱着他昨夜雕的小木马，粉嫩的脸颊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连嘴角的口水都泛着莹光。

林知意从丹房飘然而出，月白菱带缠在臂间，发梢还沾着丹火气息："既是宗门任务，你速去速回便是。"她指尖凝出一朵冰莲，轻轻点在女儿眉心，"然然午睡该醒了，若见不到你，又要闹着去矿场捉妖兽。”

"胡闹！"断天绝壁顶端传来一声冷哼，外表潇洒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修士踏剑而下，周身威压震得叶沐连退三步，"区区元婴妖兽何须照野你亲自出手？派个分身去便......"

"父亲！"林知意无奈打断林景初的话，"照野三日前才剿了旭日沙漠的邪修的巢穴，您莫要总把他当小辈看。"她转头对丈夫眨眼，"速战速决，回来给然然带串糖葫芦。"

姚照野朗声大笑，剑气如虹冲天而起："半日足矣！"话音未落，人已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林景初盯着那道剑光，沉稳的面容抽搐两下，最终悻悻甩袖："臭小子倒是愈发利落了。"

赤金矿脉深处，姚照野剑未出鞘，仅凭剑气便将发狂的裂地犀牛逼至绝壁。这头元婴中期的妖兽双目赤红，显然是误食了魔气污染的灵草。"倒是省事。"他并指轻划，剑气如网将妖兽捆成粽子，转头对赶来的矿场管事吩咐："取三斤赤金沙混合清心草喂它，三日后自会清醒。"

管事捧着记录玉简的手直发抖："姚、姚长老，这矿脉深处的庚金陨铁......"

"既是宗门产业，我自会处置妥当。"姚照野剑尖轻点岩壁，蛛网般的裂缝瞬间爬满矿洞，露出深处泛着金光的矿石。他随手抛出一枚阵盘，"此阵可保矿脉三月无虞，待执事堂派人接手便是。"

暮色四合时，姚舒然正趴在父亲肩头数糖葫芦上的芝麻，林知意轻点女儿鼻尖："你爹倒是会省事，直接从玄天城买了现成的。"

"妖兽要治，然然的糖葫芦也不能少。"姚照野笑着将女儿举高，任她的小手抓乱自己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林景初坐在一旁石凳上冷哼，指尖却悄悄凝出一串冰糖灵果，趁人不备塞进外孙女兜里。

这般短暂的任务来来往往，五象峰岁月静好持续了半月，直到某日深夜，林景初将一枚玉简拍在石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无回森渊那处遗迹的破阵图，我耗费二十年才参透！万钧石心只在月蚀之夜现世，七日后便是最佳时机！"

姚照野摩挲剑柄的指尖陡然收紧。林知意抱着熟睡的女儿，月光为她侧脸镀上银边："赤金矿场的差事可以交给执事堂，但万钧石心......"她声音渐低。

不知何时醒来的姚舒然揉着眼睛，腕间清心铃发出细碎叮咚。她懵懂地抓住母亲的衣角，"出去，我也要出去。然然可以把糖葫芦分给娘亲......"

林知意指尖凝出一朵冰莲，轻轻点在女儿眉心："等然然学会御剑，阿娘带你去星陨古森捉萤火虫。"她转头传音入密："照野，庚金陨铁加上父亲说的万钧石心，或许能炼出抵御天劫的法器......"

"可然然还小。"姚照野摩挲着剑柄，剑气无意识地在青石上刻出深痕。当年他单剑横扫旭日沙漠时何等果决，此刻却像个凡间父亲般踌躇——修仙者外出历练者但凡出意外动辄数十载，错过便是永恒。

林景初忽然蹲下身，布满剑茧的大掌轻轻包裹住外孙女的小手："等然然学会御剑，外祖父亲自带你出去。"这位合体期剑修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照野，知意。"始终未语的姚临川忽然开口，"把孩子交给我吧。"这位金丹期的老者掌心亮起淡金符纹，"鸿洛楼就在玄天城，宗门脚下最安全不过。"

次日，姚照野踏着晨露返回赤金矿场。剑气如犁划过矿脉，将最后一丝魔气涤荡干净。阵法师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徒手重塑矿道，剑意如丝线般织成防护大阵。"劳烦告知执事堂，"他将记录玉简抛给管事，"任务交接完毕。"

五象峰依旧人来人往，姚照野已经向宗门掌门赵明正禀明其和林知意外出历练的情况，现已收拾好行装。林知意将午休睡得正熟的女儿交到姚临川怀中，九重防御阵法的肚兜裹着淡淡药香。"最多三年。"她贴着女儿额头轻喃，声音散在风里。

姚照野的剑气在空中划出银河般的轨迹，林景初的冷哼从五象峰的上空传来："磨蹭什么？再晚要错过月蚀了！"

这日之后，五象峰重归寂静。

晚上，鸿洛楼后院，姚舒然抱着新得的雪兔玩偶，望着天边久久不散的剑光出神。她不知道，父母中午也像她现在这样在空中回首望着五象峰出神，直到五象峰的峰顶缩成一点微芒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