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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料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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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姰生辰这日,贺归林起得晚了些。

没在床上看见风姰,他便坐起身,往铜镜望去,果真就看到了在梳头的姑娘。

风姰偏着脑袋,两颗瞳仁却紧紧往铜镜那处挤着,努力地在看清自己那十根在发间穿插的手指。

在床边坐了会儿,贺归林见风姰在与自己头发争斗的过程中,五官皆在卖着力。她不仅将嘴微微抿着,连那对眉毛都起了褶皱,是略略蹙着的。因着用力,她的唇更是上了胭脂般的红。眼眸里的困惑溢出到白润的脸庞,卷进了嘴角的两个小漩里。

好不容易盘好一个形,风姰即刻喜得去抓妆匣子里的簪子,却一个不小心让这髻子都散了下来。她便懊恼地放了手,还耷拉下了肩膀。没一会,她似乎又给自己打足了气,再一次征战起自己的青丝。

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落在贺归林眼中,实在娇憨得可爱。

男子便在床边低头轻笑,疏冷的丹凤眼里就盛满了和煦。

他起身,到铜镜前的人儿后边站了,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放下,自己接替了她手头的动作。

将那一头黑发梳得柔顺,贺归林忽地想起:“或许该先换衣裳?”

一语惊醒梦中人般,风姰猛烈点着头:“是呢。”

语毕,她就起身去翻了衣箱,取出一件水绿色如意纹的齐胸衫裙。

风姰自觉满意地点头后,便去屏风后换了。这衣裳面料轻薄,窄袖内隐隐约约现出两条藕似的纤细的胳膊。

待到她从屏风后走出,就见贺归林搬了张矮凳来坐着,紧挨着她方才坐的位子。

“有余,我换好了。”

贺归林嘴角含着笑意,示意她坐下。

察觉到他似乎有话想说,风姰点头后便规规矩矩地坐了,候着他开口。

只见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卷写满字的宣纸,风姰在他眼前坐下后,那宣纸就交到了风姰手里。

“打开看看。”

贺归林的目光落在风姰的手上,外层的纸将被全面展开,他适时地说道:“风姰,生辰快乐。”

听说这话,风姰一个抬头,停了手上的动作。她正正对上贺归林那双浓雾散尽的黑眸子,瞧他的神情,不像在玩笑。

生辰?

万没想到,她的生日当真与风姰的生辰对上了。

瞧出她的惊愕,贺归林歪了歪脑袋,柔着嗓子开口:“连自己的生辰都忘记了?”

反应了一小会,风姰赶忙摇起了头。

“谢谢你。有余,你怎会知道我的生辰?”风姰一面问,一面继续展开手中的宣纸。

“上回小东家提过一嘴,我便记下了。”

贺归林的回答才刚在风姰的心头搅起几分感动,看清宣纸的摊开后,静静躺在她手心的那根簪子时,她更是心底动荡起暖流,直直酸涩上了鼻头。

“这些日,你原是在做这个发簪吗?”

贺归林点了点脑袋,手贴上风姰的脸,拇指轻轻擦着她眼下的那个小窝。

风姰的眼眶湿热,但还不曾流下一串串的泪来。

她垂眸端详起那根簪子,木色的粗细长条,尾部收紧、变细,头部略粗大,刻了两个镂空,是云烟的形状。

簪子细腻光滑又精巧,能看出贺归林下了很大的心思。

“你可还喜欢?我用屋门口的桃木做的。祥云和桃木,我想要你顺遂安康,邪祟皆退散。”贺归林的问句里有一丝丝发颤,他在焦灼地等着风姰的肯定。

风姰的眸子离开那根簪子,落到贺归林的眼里。

她轻而缓地点点脑袋,连嘴角都因受了心底的感动而微微发颤。

“有余,多谢。我定会将其珍藏。”

贺归林心里松了口气,笑着站起身来,上手给姑娘盘起发来。

风姰举起那宣纸,发现上边字迹,原是贺归林亲笔抄下的《桃夭》。

在后边站着的男子挽起姑娘的所有青丝,便见到她那对点了红色的耳垂。

他借着铜镜,看清那平整躺在风姰手中的纸,心里便明了了原因。一股笑意上了眉梢,他抿抿唇,但没压下嘴角的弧度。

幸而风姰只顾着羞怯,把眼神放得虚虚的,就没发觉身后男子的笑。

一个海螺形状的单个髻子盘旋出现在风姰的头顶,姑娘就递过来方才男子赠她的簪子,要将它插入自己的发间。

贺归林虽觉单单一根木簪子是有些素的,可瞥见风姰今日所着衣裳,忽的便认为淡雅着相配,是极好的。他便停了在妆匣子找寻的手,弯腰将唇凑近了风姰的耳边,再放轻了声音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娘子,生辰快乐。”

他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抚过风姰的耳廓,闹得它整个成了胭脂色。

风姰那双放在腿间的手缠在一块,眸子下意识地去寻贺归林的面庞,却在与他目光相触时立马弹开了。

她结结巴巴地,总归是回道:“多,多谢。”

“娘子,客气。”贺归林刻意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动,又挑逗似的唤了风姰一声“娘子”。

二人在铜镜前静立着。

贺归林望向铜镜,把风姰的慌乱看了个彻底,他脸上的笑意便更甚。

当文邈的声音在屋外爽朗地响起时,风姰总算从莫大的羞涩里得了解脱:“阿姰!阿姰!生辰快乐!我和至清弟弟给你送礼物来了。”

她的声音没下去,宋至清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姰姐姐!生辰快乐!”

门被风姰打开,屋外的两个奔进来时,贺归林不动声色地紧紧盯着宋至清手上的贺礼。

四人在桌案前落座,文邈急不可耐地亮出她手中的两本书:“阿姰,你近来爱看有关医术的书,我特给你寻来了新出的故事集,里头的人多是郎中,你定能看到许多新的医人法子。”

文邈的话才刚说完,宋至清手上那块木板子便压到了那两本书籍之上:“姰姐姐,你瞧,这是我在木块上刻的你。”

“你挡住我的贺礼了!”文邈剜了宋至清一眼后,将自己的礼物抽出,“啪”一声打在了那木板上。

宋至清缩缩脖子,致歉说道:“对不住嘛,文姐姐。”

生辰的主角笑看玩伴拌嘴,捧起了文邈带来的书,随意地翻了几页,发觉末页空白处,写有文邈的祝福。

风姰轻抚那不深不浅的字迹,眼眶愈热。

文邈在一侧得意地问道:“阿姰,如何,我这生辰礼你可喜欢吧?”

“喜欢,都喜欢的。”

风姰没敢抬头,而是又摩挲起宋至清给她的木画像。

雕刻的痕迹有深有浅,错落有致,刻画出一个笑脸盈盈的她。她笑得眼睛弯弯,嘴边两个小窝现出,她的裙边在画着一个大大的圆。

这般画面,连“幸福”二字来形容都显得不够。

这是他们眼中的她,是连她都要爱上的她。

目光顺着自己的指尖,一点一点摸过手中的书与刻像,她在心里谢过了风姰。

若是没有顶替这一身份,她的生日定是在偌大的都市里,孤零零的一个人。

毕竟会给她祝福的人早不在了。

于是,泪光在她的眼眶里流转了一整日,暖得她下眼睑成了微微的粉红。

自出了房门起,遇到的每一位亲人都对她笑着说道那一句“生辰快乐”。

贺礼倒不是人手捧着一份,弟弟妹妹们将自己摘来的花簇成一束,握着传到了她的手里;尊长们则一齐备下一桌丰盛的晚饭,再给她端放来一碗生着热气的长寿面,对她传颂些祝福,便算了生辰礼物。

人们见她眸子闪着水光,皆惊奇地彼此相看,想不明白风姰怎变得如此感性。

她几句恭维体贴话说罢,便哄得长辈们再夸她大一岁是懂事了不少。

晚饭间,霍木趁着这生辰,对风姰说起她的爹娘来,明里暗里都在点明风姰须得感激爹娘的授予生命之恩,暗喻她勿忘国破家亡之仇。

她点点头,翻涌着感动的眸子悄悄移到贺归林脸上。不曾想,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贺归林听着霍木的话,没觉出什么不对来,但实在不明了为何风姰的眼里多了几分悲怆。

晚饭吃罢,试图入厨房内帮忙的风姰被好说歹说劝了出来。

她便去沐浴净身,打算早些睡下。

从沐浴房出了门来,从禾坪处往屋内赶时,她似乎受到了什么吸引,莫名抬起头来。她就看见了头顶有一颗星星闪过周遭星河内的千万颗眼睛,对她一眨一眨仿若说着话。

从前,有一人对她说过,当她抬头看见那颗最亮的星,便是她在与她说话。

风姰嘴角笑着,眼睛却湿润。

她垂下头,对着自己的脚尖说了句:“祝福收到啦,谢谢。”

“阿姰,还不回卧房吗?”

身边来了贺归林的声音,与他四目相对时,风姰看出了他的怔愣,便知晓自己的眼泪这一会来得有些多了。

她怕他问起分明家中人对她宠爱有加,她却总像一个看着旁人吃过无数次糖后,第一次手里被交付了一颗糖的人。

她怕她露馅,因为她的性格的确太与在爱里长大的风姰不符。

所幸,尽管贺归林眼里求证的意味明显,他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将手指贴上她的脸,替她抹着泪。

她的泪止了,贺归林牵着她入了卧房。

二人一个晚间都无话,各自便睡下了。

在睡梦里,她身上的衣裳仍旧是今早她亲手挑选的衫裙,面容却变回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四周光亮亮的,她往前走,有一个姑娘身穿碎花裙子,正坐在咖啡厅的桌椅前等她。

她心下悲喜交加,忽然明白了自己在梦里。

简料春对她招招手,她走近了,才看见桌上的蛋糕。

“生日快乐啊,妙妙。”

“简简,你许久不曾来看我。”

“怕你见到我,就不好好生活了。不废话,我们吃蛋糕。”

简料春一个响指,周遭便暗了下去,只剩了蛋糕上那根蜡烛在散着光。

她闭上眼睛,耳朵收入简简那清脆的歌声,在为她唱着生日歌。

两个姑娘分了蛋糕,面对面吃着。

她珍视地看着简简,生怕放过了她身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但简简如今气色好极了,比病床上的她生龙活虎不少。

简料春自然明白挚友的心思,便任由她看着。

“好几年没送你生日礼物,今年的喜欢吗?”简料春看了看对面人身上的古装衣裳,笑着问道。

她呆了呆,忽的想起在医院昏死过去前,脑海里想起的那句“温妙,你会醒的”。

那会儿濒临死亡,她只觉声音熟悉但来不及细想。

原是简简啊。

“睡在你身边的那个男的值得托付,只是你们之间有些乌龙需要解开。但还是看往后吧。妙妙,看见你被那么多人爱着,我很开心。”

她再次不可遏制地涌出泪来。

“简简,我很想你。没有你,再也没有人记得下雨时我也没伞。”

与简料春的身体相碰时,她只觉眼前人是虚无的,但也的确替她擦干净了眼泪。

两个姑娘久久地抱在了一块,不得已分别时,风姰的面容便又回来了。

简料春端详了风姰的脸好一会儿,上手掐了掐她脸颊的肉,满意地点点头:“现在这样挺好,之前你的脸瘦得跟被刀削过一样。”

“妙妙,再见。多爱自己,算我拜托你。你在这里要好好活。”

简简的话落下,那条熟悉的碎花裙便随着主人一块没了影子。

她的梦也醒了。

还在深夜里,风姰的脸已经被泪水湿成一片的糊涂。

身边的男子没睡,轻轻搂着她,手上的帕子在给她揩着脸颊的水光。

“是噩梦吗?”

风姰摇摇头,看了贺归林的脸半响,终于下定决心般的,将自己的身体全缩到了他的怀里。

贺归林收紧自己的手臂,轻轻拍着她的背,企图望向她的眼睛:“风姰,睡下前我并非不关心你落泪的缘由。只是我想,若是喜悦的泪水,你不告诉我也无妨。若是夹带着难过的苦涩,我希望能听你亲口同我说。有太多人可以与你一同感受欣喜,但悲伤总会让一部分人退却。在你难受无法排解之时,我会在。不要再偷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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