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婚服被反反复复摩挲着,白容与欣赏许久,才将那两件婚服规规整整挂起,又爱不释手般端详着。
这是他和谢不淳的婚服,特意找了有名的裁缝缝制的,精致又漂亮。稍大的那一件是谢不淳的,稍小的那件则是他的。不过还没让谢不淳试过,他这几日好像很忙,老是找借口推脱。但白少爷的眼光就是尺,一向没出过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想到这儿,白容与便抱起婚服出了门,目光在四周流转,搜寻着谢不淳的身影。
不出所料,没找到。
这几日谢不淳总是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白容与放下心头的疑惑,寻了半晌也不见踪迹,只好转身进屋,将婚服放回了原处。
又在原地坐了许久,等到天都黑了还是没等到谢不淳回来,听见震耳欲聋的雷声,白容与心下有些担忧,便又拿起伞起身出了门,朝着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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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谢不淳时,他正在与那位老前辈说话。两人的神情瞧起来有些奇怪,但白容与听不到声音,也不想打扰他们,眨眨眼便想离开原地,朝着远一点的地方去等谢不淳。
可听觉却恢复得毫无预兆。
但他一向没有偷听的习惯。就在迈开步子准备离开时,他忽地被一句话牵住了动作:
“你准备什么时候杀他?”
白容与脚步一顿,心下有些疑惑。
杀谁?
下一秒,他听到谢不淳冷声说:“大婚之日。”
白容与猛地睁大了双眼。
“你诱他成婚,便是为了在让他死在新婚之日?”
谢不淳压下眸中的情绪,嗤笑一声,故作不在意道:“是他自找的,谁让他是我的情劫,谁又让他抵不住诱惑自甘堕落同我交.合。挡我成仙路的人,都该死。”
“……那些放在茶水里的药,你都让他喝了?”
“嗯。”
“洞房花烛呢?你也要将药放入交杯酒中,引诱他喝下?”
“自然。”
“如果你确定要这么做,这次即使我出手也救不回他。”
“不必。前辈,我要他死。”
此话一出,伞杆破裂的声音瞬间在原地响起。谢不淳皱了皱眉,似有所感,抬眼望去。
正巧撞上了白容与眸中带着的恐惧与惶然之色。
谢不淳身体反射性般一僵,在想起白容与还未恢复听觉时,又松了一口气。他起身正欲朝着白容与走去,假模假样说几句关心的话,却见他眼眶泛着红,声音颤抖:“你要杀我,谢不淳。”
谢不淳脚步一顿。许久,才消化了他话里的信息,迟钝地看向白容与。
在瞧见那双红得几乎快滴出鲜血来的眼睛时,谢不淳才终于反应过来,心中蓦地涌上一阵慌乱。
不对、他知道了!
他恢复了听觉!
那阵慌乱在心头越搅越凶,像是凶猛的野兽,迫使谢不淳迈动步子不断朝着绝处而去。他直觉想否认,想解释,可就是在那阵慌乱的作用下,他的喉头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句句本该脱口而出的话在此刻也显得如此难言。
沉默在此刻便成了最确切的答案。
“所以……”白容与心头一凉,一步一步往后退,避开了他的接触,声音有些颤抖,“你一直以来,都只是想杀我?”
“我……”
“轰隆隆——”
雨水毫无预兆落下,冲淡了白容与脸上的表情,衬得那张脸是如此苍白可怜。
“喜欢我是假,刻意接近是真。”他说话时显得异常艰难,雨水的冲击让他几乎快站不稳,“就因为我是你的情劫,所以你想尽百般办法接近我,只是为了杀我。”
谢不淳忽地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白容与眼角落了一滴泪,“谢不淳,你一直都在骗我。”
他的病还未好全,身体极其不舒服,这会儿心情更是糟糕了个透,哽咽着:“就因为我是你成仙路上的绊脚石,你就要用虚情假意来骗我,然后好杀我,是吗?”
“骗我就那么好玩吗?”
“看我被你耍的团团转,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可我、”他泪眼朦胧地看着谢不淳,泪水直直顺着脸颊淌下,“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啊。”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劈得谢不淳险些难以站立。狂风呼啸,那于亭中飞舞着的刺目的红纱忽而于雨幕之中飘然坠下,与地上的污泥渐渐融为一体。
多么讽刺。
那抹红仿佛成了最尖利的一把刀,不断对白容与处以极刑。他这时才惊觉谢不淳为何一直都在拒绝他,从未将那件喜服穿上身过。
因为他真的从未想过与自己成婚,所以他连骗都不愿再骗他。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谢不淳不喜欢他的。一直都不喜欢。
白容与哭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冰冷的雨水流淌进双眼,模糊了视线。谢不淳在原地站了许久,深吸一口气,终于承认:
“是,我是想杀你。”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冷意在周身蔓延。可最令白容与疼着的、痛着的,是心脏。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谢不淳,忍着心口的钝痛重复道:“你想杀我。”
“所以都是假的,是吗?”
白容与质问着他,他沉默许久,终是应了一声:“……是。”
得到确切的回复,白容与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几步,身形摇摇欲坠,险些跌落在地。
都是骗他的。
骗他的。
什么真情,什么真心,什么爱,什么喜欢。
全是假的。
是骗他的。
白容与恍惚一阵,抬眼看了他一眼。忽地醒了神,打了个冷颤。
他这遭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桃花目中分明不含半分情。
混沌的思绪彻底清醒,白容与闭了闭眼,哭声悲切又凄厉,“父亲说我天生蠢笨,空有一颗玲珑心,却看不清人心。果真如此。”
头遭动心是错付,到最后竟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鲜血自唇间溢出,白容与猝然跪倒在地,哽咽着说:“谢不淳,我恨你。”
不是讨厌你。
是恨你。
谢不淳心脏一痛,想伸出手将他扶起,可身体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竟让他难以移动分毫。
白容与眼眶红得几乎快滴出血来,就是那么一双纯真的眼睛,此刻却淌出汩汩鲜血,用最凄厉的声音无声地控诉着他:
“我恨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