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昭此时人还在公司,他知道姜清语不在A市后很心急,知道姜清语是和陆奕臻一起消失不见的时候更气急败坏。
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开会时给她发的短信也不回。无论如何今晚他必须要姜清语给个说法,开完会继续给她打电话,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终于接通了。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雷电声,积压的火气熄灭了稍许,他关切地询问对方在什么地方,但对面没有回应。
一阵敲门声过后,他听到了陆奕臻模糊的声音。
“清语姐,停电了,你一个人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姜清语的声音清晰地从电话那头传来传来:“奕臻,这里好黑,我有点害怕,你可不可以进来陪我一小会?”
陆文昭的怒意达到顶峰,咬牙切齿地低吼,像是要把电话那头的两人撕碎:“姜——清——语——”
对面依旧没有回应,只有响起的开门声,随后“嘟”的一声,像是故意在和他作对一样,电话被挂断了,他不死心地再打过去,对面已然关机。
他愤恨地把手机砸在地上。力气太大,手机的屏幕被摔了个粉碎,大理石地板也被砸出裂纹。
暴雨来得突然,外面狂风大作,没过多久别墅忽然断电了。
屋子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陆奕臻担心姜清语会害怕,轻轻敲了敲隔壁的门。
果不其然,屋内姜清语的声音微微颤抖:“你进来吧,这里好黑,我有点害怕。”
门没有上锁,陆奕臻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窗外的闪电骤然闪烁,照亮了坐在床边的姜清语。
陆奕臻在她脸上清楚地看到了害怕的神情,对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仿佛看到救星一般长舒一口气。
陆奕臻拿着手机照亮靠近黑暗之中的姜清语,她刚洗完澡,穿着庄晚滢的白色睡裙,裙子盖过小腿。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地披散着。水珠顺着下巴流到锁骨,停顿一下又向领口更深处滑去。
陆奕臻猛然别开脸,停在了姜清语几步远的地方。
他看到姜清语肩膀上有道明显的伤痕,长长的一条,和光洁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姜清语像是很在意那道疤,捡起外套披在身上将其遮住。
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变得有些生涩:“风雨太大了,老房子供电设备老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电,现在太黑了,我担心清语姐你害怕。要不我现在还是走吧……”
姜清语用恳求的语气,听起来怪可怜的:“别走,我害怕,你陪我一会吧。”
陆奕臻突然变得扭捏起来,两人隔得远。
闪电短暂闪过,给屋子带来转瞬即逝的光亮,随即伴随雷声轰鸣沉入更深的黑夜。
陆奕臻看不清姜清语的表情,此时她眼中哪里有什么惊慌失措,她促狭地盯着陆奕臻,抱着戏弄的心思道:“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靠我近一点吧。”
陆奕臻愣了几秒,迟疑地移向床边,坐在床角。
她用感激的语气说:“谢谢你,刚才停电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
两人离得比刚才近,陆奕臻感觉到一股潮湿的水汽带来的湿黏感,这让他感觉越来越不自在。
灯光闪烁两下,把整间屋子都照亮了。
来电了,可以安心休息了。
陆奕臻有些不自在地指了指姜清语的头发,说:“你的头发是还湿的。”
被陆奕臻提醒,姜清语用手指绕了绕自己的头发,“嗯,吹风机坏了,没办法吹头了,没关系,就这样凑合一晚上吧。”
“这不行,如果着凉就不好了,会头疼的。”
说完话陆奕臻就有点后悔,担心自己的关心过界了,但姜清语好像并没有这么觉得。
“你说得也对,奕臻,那该怎么办,你帮我想想办法?”
姜清语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正常,陆奕臻却从其中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他当然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他必须快点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来拯救今晚不正常的自己。
姜清语侧着坐在沙发上,陆奕臻在她身后摆弄一个老旧的小太阳,这是他翻遍了整个屋子才翻出来的古董,好在没有像吹风机一样坏掉,还能正常使用。
“这个距离合适吗,烫不烫?”
姜清语轻轻摇头,她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陆奕臻,体谅道:“你不用陪我,先去睡觉吧,今晚应该不会再停电了,我不会害怕了。”
“我不困。”
他们这样独坐无言不免让人觉得尴尬,姜清语看到桌子上的笔记本和铅笔,有了新想法,提议道:“奕臻,我见识过了庄阿姨的画画水平,还没见过你的呢,给我露一手呗。”
陆奕臻读懂了姜清语的明示,拿起本子和笔,“好啊,不过我也是个业余的,你想看我画什么?”
“画我吧。”姜清语看着面露惊讶的陆奕臻,笑盈盈地问:“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陆奕臻答应之后直接上手画了起来,眼睛偶尔离开画纸瞟她两眼,接着低下头继续画。他认真做事的时候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这个时候有点像他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很长,铅笔被他握在手里仿佛也有了自己的生命,灵动地在纸上划动。
姜清语看着他低垂的眼眸,轻声问道:“你有想过如果不进入陆氏,以后干什么吗?”
陆奕臻的眼睛没离开画纸,道:“没想过,其实我觉得像母亲一样开个小画室也挺好的,但我终归是外行。”
夜晚倾盆而泄的狂风暴雨,越发烘托出屋子里的静谧,屋内只有客厅正上方挂着的钟表的滴答声,还有铅笔在纸上摩挲的沙沙声。
姜清语以为陆奕臻画一幅速写要不了太长时间,没想到过了很久都没有画完。
时间在她眼中变得很漫长,时钟滴答作响,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她的心上,倦意势不可当地袭来。
陆奕臻终于画完最后一笔,姜清语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
陆奕臻轻轻靠近,她的睫毛很长,随着呼吸起伏轻轻颤动,暖黄色的光照到她的脸上,化开她眉间久积的郁结。
《春日融雪》的女主角林曼前期纯真又脆弱,像一个洁白易碎的瓷器,是完美受害者的代名词。剧里剧外谁也没想到,逆来顺受了三十多年的林曼最后会用最决绝的方式和加害者同归于尽。
陆奕臻打从心底认可姜清语的演技天赋,舞台下的她和林曼可以说判若两人。姜清语给人一种永不服输的劲,谁都无法将她和“逆来顺受”四个字联想到一起,但当她站在舞台上时,所有人都相信她就是林曼。
一片静谧之中,看着姜清语熟睡的脸,陆奕臻忽然在现实的她身上看到林曼的影子,他生出一股错觉,眼前的人是不能被惊扰的幻影,连一片羽毛都有可能让她变得易碎。
这个想法暂时占据了他的大脑,清醒过来时陆奕臻自己都觉得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自己可笑,可能是最近没睡好脑子糊涂了。
姜清语的头发看起来已经干了不少,陆奕臻蹭过发梢,确定已经干了。
他想把姜清语唤醒,伸出手在半空犹豫了半天,最终选择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他的力道很轻,姜清语却被这样的动静惊醒了。
“清语姐,你的头发已经干了,回房间睡吧。”
姜清语睡得有些糊涂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朝他伸手。
陆奕臻僵在原地,不敢有下一步动作,不确定地问:“怎么了?”
“我的画呢?”
陆奕臻一口气松得有些如释重负,又觉得今天的自己实在不正常,把撕下的画纸递给她,说:“画好了。”
这幅画能看出陆奕臻的用心,他画的是一幅素描肖像,难怪画了这么久。姜清语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早就过了第二天。
她情不自禁地赞叹:“画得真好。”
陆奕臻很谦虚:“没那么好,这张画得有点仓促。”
姜清语闻言举起画纸对着灯光细细观摩。
陆奕臻摸不着头脑,问道:“清语姐,你在干什么?”
她把画纸翻来覆去对着光看了好几遍,故作严肃道:“我在看哪里不完美呀,可是我左看右看,没看出哪里不好。”
这一系列举动成功让陆奕臻害羞,他干咳两声,道:“清语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她把画重新放回原来的笔记本,小心合上,举起本子对陆奕臻说:“谁取笑你了,我真心觉得画得很完美,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幅肖像画,我要拿回去好好收藏起来。”
“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