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枫微微皱了皱眉头。
既然他无法说服这三个队友一起离开画中世界,看来他必须另想办法了。
他不能在一条路上走到黑。
念及此处,他的右手微不可察地伸到背后,攥住桃花剑的剑柄,摩挲一会儿后,还是把手缩回来,放弃了把这三个憨货直接打晕拖走找出口的打算。
先不说一打三能否打赢,即便打赢了又如何,他们不配合的话,很可能半途醒来后会挣扎和反抗得更加厉害,对自己产生反感和抵触的情绪,反而会对自己彻底失去信任,再也不想离开这个“清明上河图”的画中世界。
毕竟,在他们的脑海里,他们在画中世界里安乐和美地渡过了十年,纵使生活一地鸡毛,但安定平和。
“陪我逛一逛市集吧。”梁枫莞尔一笑,扫视着队友们:“来到这个小镇后,我还没四处瞧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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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里最热闹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转头朝左看,一溜儿的车水马龙,令人目不暇接。再往右一扫,整条通道上挤满了兜售各种商品货物的小摊。
有卖云吞面、馅饼、包子的,也有卖胭脂水粉、香囊饰品、也有算命看手相、代写家书的算命摊子,应有尽有,不一而足,可谓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梁枫迈着闲庭信步般的步伐行走在喧哗的道路上,身旁跟着垂头丧气的蓝小白、一脸凶悍精明市侩的谈巧,以及态度散漫、玩世不恭的独孤瓒。
“梁哥,这些风景我们每天都看,早就看得眼睛生茧子了……”独孤瓒试探性地和梁枫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不如,本少爷请你们去喝桑葚酒?”接着,他探头探脑地靠近梁枫,赔着小心道:“今天清明节,在我们这儿的习俗就是喝桑葚酒,吃青橄榄做的酸甜粿子,再出去祭祖踏青……”
梁枫面无表情地觑着满嘴跑马车的独孤公子。
“毕竟苦哈哈无比憋屈是一天,恣意纵性潇洒玩乐也是一天,为何不选择后者呢?”
蓝小白纳罕:“不是啊,清明节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扫墓吗?阿瓒,你真是糊涂啊!”顿了顿,他抬起头来,以45度的角仰望天空,期期艾艾:“清明时节思故人,坟前祭奠卿双泪,香烟随风寄哀情,仙逝故人勿挂念,我与故人梦中寻……”
“打住打住……”独孤瓒说着就要上前捂住蓝小白的嘴:“闭嘴吧你,再多念几句,小心没让祖宗们安心还会招来孤魂野鬼,要我说,咱们就该哪儿热闹往哪儿钻去,今天阴气重,咱们去酒楼饭店里准没错……”
谈巧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捏住独孤瓒的耳朵提溜起来:“臭小子,年纪轻轻的整天不学好,学那些纨绔和败类整日喝花酒逛窑子,像什么样儿,啊?”
“哎哎哎,谈大姐,虽然你年纪比我大了十几岁,但你不是我妈!”此时的独孤瓒忽然一针见血。
“要不打尖儿?”他朝着梁枫偷偷挤眉弄眼,似乎想要获得老大认同的小喽啰,龇牙咧嘴道:“城东的一家酒馆里掌勺的最拿手的烤蜜汁鸡腿可好吃了,每日限购五十只,卖完即止,我去吃过几次,肉香四溢,皮嫩酥脆,我连骨头都差点酥透了。”
“真是不成器!天天吃喝玩乐,没点正经,脑里七扭八拐的就想着喝酒吃肉听曲儿!”谈巧嗤之以鼻,冲独孤瓒没好气道。
“卖猪肉就成器了?”
梁枫忍俊不禁地看了独孤瓒一眼,突然愣住了。
虽然独孤瓒一副落拓不羁的样子,但外表看起来英姿勃发,帅得有些过分了。
谈巧眼神黯淡了一下,心里像坠了秤砣,沉甸甸的。
对啊,卖猪肉成器了?卖了这么多年猪肉,全身,末了,想当年,她可是整个《少诡》游戏里排名前十的“凤冠”玩家啊!
*
一只黄莺张开翅膀,慢悠悠地在虚无的半空中飞翔着,似是飞了一个时辰,又好似只飞了一弹指,翅膀收了起来,黄莺摇摇晃晃地停在了一张脏兮兮的木桌上。
尔后,黄莺再次展开双翅,化成了卷轴,缓缓地打开了卷轴里五彩斑斓的画面,画面中的景物变得愈来愈鲜活真实,某条街边的某个茶水摊上,乳白色的鱼丸蓦地弹跳起来,差点掉到又脏又油腻的木桌上。
梁枫眼疾手快地用木箸接住碗边摇摇欲坠的鱼丸,旋即用力把它插了对穿,飞快地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细细品尝着鱼丸的鲜甜清香、爽口弹牙。
吃完了鱼丸,他再喝了口特制的菌菇肉汤,鲜美浓稠味道在嘴里弥漫,虚弱的肠胃也因此舒适暖和不少,他这才舒服地眯了眯眼,满意地把碗和木箸轻轻搁下,看向对面正在哧溜哧溜大口嗦粉的独孤瓒。
“吃这么急做甚?又不是饕餮投胎来的。”梁枫打趣道,“慢点吃,不急。”
嘴上说着不急,其实他一直有在悄悄留意时间。日落之前,他必须想办法把三名队友带出画中世界。
独孤瓒双手端起碗,整张小脸儿隐藏在碗后,仰着修长的脖子一口闷把菌菇肉汤全部喝进肚子里去,喝完,重重地搁下碗,打了个饱嗝,旋即叫来了店小二,喊道:“来人,再给本少爷来一碗鱼丸粉!”
谈巧和蓝小白也在食指大动地吸溜着鱼丸粉,看起来都饿坏了,几乎可以说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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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总共五十八文钱。”结账的时候,摊主谄媚地笑道,伸出右手做了个讨钱的动作。
梁枫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语气还是温和的:“摊位前挂着的菜牌上写着鱼丸粉一份八文钱,碧螺春十文钱,五份鱼丸粉,也就是说总共是五十文钱,为何还多了八文钱?”
菜牌上没有标明开胃小菜的价格,因而梁枫推测应该是店家免费赠送的。
“嘿嘿,这位客官,还有茶位费和小菜的钱呢,茶位费一人是一文钱,加上四碟小菜一份一文钱呢。”摊主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笑容可掬地回道。
“可是我们有三个人并没有喝茶啊,我们这桌只要了一盏茶杯,因此只能算一份茶位费才对。”梁枫温言软语地说,笑容愈发和煦,他定定地注视着摊主,目光清亮如水,然而后者却莫名觉得周遭的空气有些冷。
“这……”摊主双手不由自主地揉搓着脖子上挂着的抹布,“客官请见谅,是小的记错了,那便是茶位费一人四文钱!”
梁枫扬起眉毛,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摊位前的菜牌子,语气里满是疑惑:“再者,菜牌上标注买二送一,我们点了五份鱼丸粉,请问贵店是否免费赠送至少两份鱼丸粉?”顿了顿,当即做了个决定:“若是如此,这会儿我们吃不下了,那么烦请贵店减去一份鱼丸粉的钱罢!”
“客官呐,买二送一赠送的只是开胃小菜,并非鱼丸粉呐!您点了两份花生米两份拍黄瓜,只有一份是送的,另外一份是需要付钱的啊!”
“那成,减去两份赠送的小菜钱,一共是五十六文。”
“!!!”摊主噎住。
梁枫认认真真地数了五十六个铜币,捏在一起放到摊主手中,“仔细收好了,是五十六文钱没错,一文也没有少的,也没有多的。”最后几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摊主一脸郁卒,接过了钱,点头哈腰:“谢谢客官,客官慢走哈!”
突然,谈巧气势汹汹地掏出杀猪刀指向小二,怒喝:“好你个鸡贼的小人!贪小便宜夺泥燕口,鹌鹑嗉里寻豌豆,一文钱也要贪?既然蝇头小利都要钻营,你咋地不把我们吃剩的菜全都咽下去一次性吃个饱?啊?”
梁枫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不是说还要去看杂耍吗?倘若你继续闹下去,恐怕我们没时间看杂耍了。”
这时,蓝小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眼睛一亮:“梁大哥,对面有一家瓦舍茶肆,我们去听听看吧,这家人生意可好了,每日去听他说书喝茶的客人络绎不绝,我每次都抻着脖子或是削尖脑袋想挤到前排去听书,但几乎每次都失败了!”
梁枫斜乜了他一眼,腹诽,这个世界里的蓝小白不仅转了性子,成为了一名勤奋好学的书生,一头扎进了经史子集里,一去不复返,就连听书也不放过了。
于是他笑了笑:“行,那我们去听说书吧。”
游戏系统规定,他需要在日落之前将三名队友带离画中世界才能通关,此时正是午后一刻,离日落时分还有几个小时。
他还有时间,即便并不足够,但曲线救国之路并不好走,软硬兼施是不可行的,如今的唯一之际便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迂回柔和的战术来达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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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先生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子,身穿标准的藏青色道袍,头戴一顶飘飘巾,手执折扇和醒木,扯着嘹亮的嗓子,摇头晃脑地开始讲故事。
讲的是流传于,其实都是老掉牙的,耳熟能详的轶闻传说,只不过经过说书人表情夸张、口若悬河的一番渲染润色,这些故事听起来精彩纷呈,引人入胜,在场众人仿佛被什么奇珍异宝吸引住了,将这座狭窄寒酸的瓦舍围绕得水泄不通。
“断谜案,识人心。讲故事,通今古。老身如今半截身子入土,虽然大半辈子过去没什么本事,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呢,好巧不巧的长了一张比较麻利的嘴巴,以及储存量比较大的脑子,加上看尽了人情冷暖和世情百态,是以能够在这闹市的犄角旮旯里支起个说书摊儿,靠嘴皮子博各位客官一笑,讨点饭碗过日子……”
话音未落,满堂响起热烈的掌声。
“别看老头子我现如今头发花白,体弱多病,腿还断了一根,所以只能缩在这儿侃天说地,实则本人年少的时候可是一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啊……”
此时,他一双小眼睛突然瞪圆,在堂内扫视一圈,俄顷,目光停留在长身玉立的独孤瓒身上。
“长得差不多有这个小哥这么俊俏吧!”
众人顺着他执扇所指的方向看去,本想装腔作势嘘那个说书先生一把,谁知待他们看到独孤瓒本人的时候,突然就不说话了,男人们不屑地切了一声,别过脸去,女人们满面通红,捂住嘴巴羞涩地笑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独孤瓒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把凳子上,一条修长的腿高高翘起,直接“啪嗒”一声踏在木凳上,随即,谈巧也突然来了兴致,将手中的杀猪刀插进凳子边缘表面,大剌剌地往独孤瓒身旁一坐,没好气地掀起眼皮瞥了堂上的说书人一眼。
“老头子,说书就好好说书,甭一张嘴叭叭叭地信口胡诌,颠三倒四的,拖延时间呢这是?还是肚子没墨水了?我们老百姓赚钱不容易,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是来听故事的,若是再哔哔吹嘘别人的相貌,扯东拉西,我们可就要退票了!”
说书人也是圆滑,见状,和颜悦色地把手中的执扇角度一偏。
“哎呀,小哥身旁的这位少年更是面若中秋,色如春晓啊……”说书小眼睛蓦地停留在梁枫身上,视线上下梭巡一番,笑得脸上的皱纹成为了菊花:“少年风姿特秀,从容弘雅,有匪君子,宛若来着远方天边啊……”
说书人以自认为幽默诙谐的开场白将场子热起来后,突然拉下脸来,阴沉的脸色仿佛锅底,声音也压低几分:“在场各位心里肯定有个疑问,那么眼前这个糟老头子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变得长相如此丑陋沧桑呢?”
众人急了,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各位客官想必听说过《老鼠嫁女》这个故事吧?老头子今日想讲的是这么一个故事……”
说书人的能力确实很强,他讲的并非是耳熟能详的民间传说,而是改编了另外一个富有恐怖色彩的版本,小故事连缀大故事,将《老鼠嫁女》的主人公之一变成了他自己。
当年老头子只有十七岁,是一个大户人家里的公子哥儿,不学无术,整日招猫逗狗,还喜欢熬鹰猎犬,长久以往,虽然他没什么本事,却练就了一身“御兽”的功夫。
所谓的“御兽”,并非市井里经常见到的无良驯兽师高举鞭子虐待小动物以达到赚取钱财目的的行为,而是能够和动物们进行心灵沟通,有时候,他还能听懂动物们的语言,久而久之,他怀疑自己说的话,动物们也能听懂。
故而当他玩心大起,想要溜出去玩耍,或是偷偷办一些见不得人的偷鸡摸狗之事时,会用声音召唤出小动物们,和他们说,本少要干什么大事了,需要小兄弟们搭一把手。
紧接着,他再吧啦吧啦说一大点好听的话,交代它们应该如何做,然后,被灌了一耳朵的小动物们眨眨眼,轻轻叫了一声,像是应承下来,随后各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