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几声锣鼓响，台子上幕布一合，戏唱完了。
“这就没了？”
“还有下集。”
“下回分解。”
那两个双胞胎你一句我一句答道。
“这戏不好看，瞎编。”
“就是，我记得前年也讲过爟神的故事，那个就好看多了。”
有人凑过来问：“讲的什么？前年我没看着。”
“嘿，讲的是玄九城诞生了一位天神爟，面如冠玉，勇猛威武，降伏妖魔，救下了遇险的年轻姑娘姚。姚对他一见倾心，以身相许。但姚是凡人，寿命有限，爟舍不得心上人，就传授她修仙法门，帮助姚成为了神女。
“但感情嘛，时间一长，难免生变，爟又太讨姑娘喜欢，姚醋意大发，和爟大吵一架后出走，为了报复爟，竟引来无数妖魔。这次，妖魔数量太多，爟难以应对，危急之际，他割下自己的血肉，炼制成四大神器，这才挽救了苍生。
“姚因为闯下弥天大祸，被夺去神女身份。爟终究是对她有情，用自己的功劳换回了她的神女身份。姚十分羞惭，从那以后就闭关思过，鲜少露面了。”
那对双胞胎收拾好了唱戏的道具，冷笑不已。
“真会颠倒黑白。”
“不要脸！”
“诶，说故事呢，怎么骂人呢？你们这戏就不是颠倒黑白了？”
苏颖风扭头问姜云意：“你信哪个？”
“我哪个都不信，只信真相，”姜云意看着那对双胞胎走远，“不过，我更喜欢她们编的故事。”
“好了好了，戏唱完了，该去庙里了。”
讲故事那人还十分不忿，他的同伴便劝了两句，与他一起往爟神庙的方向去。
人群之外有个年轻的声音道：“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的，我就说不顶什么用，还是找找哪里有靠谱的修士吧。”
“本来就是为了听戏的嘛，集会这么热闹，不好好逛一下，岂不是白来？”一个女人回道，只是语调有些奇怪，让穆夏想起了第一次拍摄时，姜云意僵硬地说台词的调子。
“你们看，那几个人像不像修士？”
“我看是有点像，要不要让他们给看看。”
“先别轻举妄动，谁知道他们人怎么样，再观察观察。这会儿大家都要往爟神庙去，那里说不定修士更多，去看看。”
穆夏一行便跟随大流，也往爟神庙去，装作不经意地靠近刚才说话的几个年轻人。
那几人脸色与集市上的其他人不大一样，如果穆夏的猜测是对的，那几个人或许就是第二个融合世界的学员。
沈麒生趁这会儿有工夫，和他讨论起刚才的戏。
“你觉得那个戏说的是不是真相？”
“十有八.九是真的，”穆夏故意把音量抬高，让前面那几个年轻人听得见，“后面爟和姚相爱的故事，一看就是英雄救美的烂俗套路，为了突显爟的高尚，把姚塑造成无理取闹的人。”
“我也觉得，”吴可歆加入讨论，“以身相许？呕，什么时候男人才会认识到，女人不是他们的嬴来的胜利品，人与人之间，表达感谢的方式有很多种。”
“是啊，”梁涵也道，“如果是一个男的救了另一个男的，在故事里，他们就只会结成兄弟，或者被救者为救人者效力，也没见被救的上赶着自荐枕席，献出自己的菊……”
姚靖安急忙拍了她一把，阻止她说出后面的词，免得她再吃自己吃过的亏。
梁涵却朝他挥手：“安心啦，我不会胡说八道的。”
果然，前面那几个年轻人似乎放慢了步子，专心听他们说话。听到梁涵的最后一句时，其中一个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穆夏趁机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如果神器真的是神女姚的尸身化成，那么天劫会不会与此有关呢。”
“你的意思是，天劫是姚的报复？”
“我觉得很有可能，”沈如辰眼前一亮，“否则无缘无故来个什么天劫，也说不通，更谈不上破解。难不成，我们要化解姚的仇恨，还是替她杀了爟？”
旁边一个路人向她投来复杂的目光，好像在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沈如辰的推测很有道理，但穆夏觉得可能性不高。一个元清尚且让他们全员受伤，何况是天神，弹指间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也不是不可能，”姜云意持乐观态度，“说不定爟和元清一样，也有什么致命的法门，那就是我们的一线生机。”
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向爟神庙，让穆夏想起了节假日景区的盛况，一眼望去，除了人还是人，只有远处灯火最盛的地方，大门洞开的庙宇中，矗立着一尊高大的神像，脚踩祥云，手持法器，英武的眉眼间正气凛然。
神像前的供桌上摆满供品，香坛里插满了燃烧得参差不齐的供香，浓郁的香味飘散出来，闻得久了，让人脑子有点发晕。
走到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们已经寸步难行，所有人像只胖到难以行动的大虫子，只能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前蠕动。
穆夏紧贴着沈麒生，免得与同伴们被挤散。沈麒生个子最高，朝四下看了一圈，忽而道：“苏颖风呢？”
她原本一直和姜云意在一块儿，但不知什么时候却不见了踪影。姜云意心一提，借着灯火在四周寻觅。
人群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十分清晰，但每一个人都不是苏颖风。
她顾不上许多，焦急间大喊：“苏颖风！苏颖风！你们谁见过她？”
同伴们纷纷摇头，李文雨面色凝重：“好像是突然之间不见了，按理说她是我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是啊，她是不是悄摸做什么事去了？”吴可歆还没有放下对苏颖风的怀疑。
这话让姜云意陡然清醒，方才那股急切的心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有一瞬间好像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时，庙里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声：“今日天神赐福，延年益寿，驱邪消灾，快来神像前领受福祉！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霎时间，人群喧闹起来，后面的人迫不及待往前挤，前面的人弄不清状况，被推着扑向神像。
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发生严重的踩踏事故，沈麒生扶着穆夏试图挤开人群，走到青石板铺成的通道旁的花坛中。
然而，人群已经挤得密不透风，他们还是被推着往前，前胸后背巨大的压力让穆夏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飞！飞起来！”半空中传来一个声音，穆夏抬头一看，是全亮浮在半空中，正摇摇晃晃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免得倒栽葱似的挂着。
沈麒生揽着他双膝微屈，嗖地一下就飞至半空中，踩在了附近一棵松树枝上。
“险些忘了我们会术法。”穆夏深吸了一口气，过二十多年普通人的生活，很难习惯他们现在近乎是个半仙的事实。
其他人纷纷效仿，总算是从人群中脱离出来。
然而，此前那几个疑似是学员的年轻人似乎并不是修士，这会儿被人群冲散，挤得脸色都变了。
“赶紧救人！”穆夏脚尖在人群的肩膀上轻点，跃至其中一个年轻人跟前，提着他的领子就飞向人群之后的空地。
沈麒生、沈如辰等人纷纷效仿，一来一回，已经把那几个年轻人全都从人群里带出来。
其中一个个子较矮的女人双手撑膝，弯着腰嗬嗬喘气，方才她几乎缺氧窒息。
第一个被带出来的年轻人缓过气来，向穆夏拱手：“多、多谢。”
“别挤啦！神像要倒了！”
有人大吼一声，话音刚落，爟的神像便向后悠悠栽倒，头朝下摔在砖石地上，碎裂成了几半。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神像坍塌，还是被他的信徒挤塌的。
“不是我干的！”不知道是谁又喊了一句，“天神可不要责怪我呀！”
此话一出，许多人醒过神来，纷纷掉头，朝庙外跑去，好像脚步慢了，就要被震怒的天神抓回去生吞活剥了一样。
学员们这次吸取了教训，早早避开人群，眼见着许多人一哄而散，穆夏终于看出来了，从所谓的天神赐福，到最后害怕天神责怪，都是有人在故意引导。
这人的目的就是要摧毁神像。
所有人全都跑出爟神庙，庙里顿时安静下来。没有震怒的天神，那神像只是安安静静地碎在了地上。翻倒的供桌前，香灰洒了一地。一个人踩在还燃烧着的断香上，袅袅青烟缭绕在她身周。
姜云意最先认出来：“苏颖风？”
苏颖风回过头来，粲然一笑：“快过来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倒塌的神像呢。”
他们走进神庙，在更加浓郁的香气中，清楚地看见，原本神像站立的石台上，刻着线条繁复的图案。有了在《画中人》里对符纸法阵的粗浅认知，穆夏一眼认出来，这图案应该也是一个法阵。
“这是什么？”
穆夏直觉，苏颖风一定知道答案。
“镇压亡灵的法阵。”
“亡灵？谁的亡灵？”
苏颖风抬脚，碾熄了一支断香，低笑一声。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