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狼头衬托下的凯厄斯长老竟然显出几分娇俏,他侧过狼头,露出脖颈部位切开的大动脉:“他死前遭受了切割放血的酷刑,拙劣的手法。这头畜生一定吃够了苦头。”
他放下狼头,失去支撑力的死物耷拉到地上。过分的重量让坚固石板地面都震颤了。腥臭气味冲击在场所有血族。
简和亚力克等人距离太近,他们迅速屏住呼吸,防止因为这臭气导致失态作呕,维持着沃尔图里门面担当的形象。
最在意形象的德米特里悄悄在脑内挑选待会适合沐浴的花瓣品种了,等晚会结束以后,他要第一时间回到房间泡玫瑰浴去味。
接着,凯厄斯又去提起狼爪,分析道:“四只狼爪上的指甲也拔得一干二净,手指部分几乎看不到出血量,应该是死后拔除的。”
凯厄斯长老展示完毕,抿起薄唇不发一言。即便如他这般痛恨狼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具尸体遭遇到的虐杀反常又残忍。
满屋子的吸血鬼集体沉默了,年长者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阿罗既然召集众人,说明沃尔图里已经完成了对这件事情的证据采集,他们静候阿罗公布结果。
阿罗放慢语速,如唱一首咏叹调或者挽歌,“多么,多么悲惨的命运啊——多么屈辱的死亡!”阿罗悲悯地抚上狼人的身躯。
“他本可以在放血过程中变回人类,却选择拼命维持狼形,直至失血过多死去。死后,他的牙齿和指甲,一颗一颗、一枚一枚被杀死他的人拔掉。尸体粗劣地炮制成标本,藏到某个深山老林不见天日。”
人群出现了骚动。一头狼人的死亡自然不会引起吸血鬼们多大的同情,可这头狼所遭遇的死亡方式透露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阿罗依次望向声音的来源,全是经历过血猎时期的家族长者。他和这些人对视,点头说:“是的,吸血鬼猎人!这个消失百年的职业重现人间了……”
凯厄斯愤愤地瞪着狼人尸体:“而这头屈辱的狼献祭出自己唯一有价值的肉身,成为血猎们制作武器的原材料。”
血猎和狼人,这两个群体联手之后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满世界猎杀吸血鬼!
始终沉默的马库斯翻找着漫长生命的记忆,终于翻出和血猎相关的部分,感叹道:“人类啊,既是善变的,也是冥顽不灵的,为我们的族群带来一次又一次危机。”
阿罗继续传递事件的重要性:“没有人知道这名血猎的真正身份是谁,这个人因何不为人知的缘故重拾了祖先的职业,又如何成功收获一名狼人盟友献祭生命,时至今日,这名年轻的血猎发展出了多少新生势力……”
在场的所有血族继续沉默,仿佛下一刻血猎们就要纠结队伍杀穿他们。百年前的血猎战力有限,可拉拢狼人的话,血族这边的局面可不乐观。
阿罗借机强调沃尔图里的功绩:“亲爱的朋友们,若非我的弟弟凯厄斯发现这具新死的狼人尸首,血族世界极可能毁灭于无知之中!”
凯厄斯同样发出指责:“在沃尔图里的治理下,你们真是过了太久的安逸日子!这一个个面孔陌生的年轻血族们,知道‘战争’两个字怎么写吗?”
阿罗等待凯厄斯宣泄怒气,扫视全场,确保所有人的目光忠诚地追随着他,“我要求你们调动起全部的警惕心。等回到各自的领地后,你们务必率领所有家族成员,全力搜捕吸血鬼猎人和月亮之子的踪迹。”
他停顿片刻,为上一条命令添上冷酷的惩罚:“若有懈怠,沃尔图里绝不姑息。”
模糊的措辞背后蕴藏着什么,每个家族的领袖都深深领教过。沃尔图里的守卫们形成包围圈,护住中间的长老们。为首的简和亚力克,阿罗心爱的双胞胎,这两个人一旦踏上某个族群的领地,往往意味着这个族群即将消失于血族名单上。
“简。”
阿罗朝他心爱的双胞胎女孩递去一个眼神。他需要简释放烧身术,让痛苦的哀嚎为惩罚条款增添威慑力。
然而这个时间有点不巧。
长老们慷慨陈词的时候,简扫视人群,发现宾客当中少了个人——查尔斯,一名拥有撒谎天赋的前任卫士。他性情浪荡,专爱挑身形矮小的年轻女性玩弄吸食。每次查尔斯的眼睛瞄到简的身上,亚力克都会第一时间挡在中间阻断。查尔斯曾出言,希望简能邀请他进入领地参观,然后被简狠狠教训了一顿,从此学会绕道。
人群几次变动位置,简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这名本该到场的“宾客”擅自离席了。
海蒂到来之前,查尔斯的地位也举重若轻过。他熟悉普奥利宫殿每一条迷宫似的隧道,后山的训练场和每一名卫士所属的领地、房间他也知晓得一清二楚。若是他心生歹念,极有可能给沃尔图里带来威胁。
简疑惑,阿罗竟然放任一只“老鼠”钻进他们的家中,但转念一想,阿罗的判断从未出错,如果有任何疏漏,只能是因为主人正被狼人和血猎的事务缠身,无暇顾及其他。作为沃尔图里最忠心的守卫,简决定找机会去揪出这个“非法入侵”分子。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查尔斯的行为已经足够作为罪证处死了。
正思考着如何替主人分忧,简忽然听见阿罗喊她的名字。
简条件反射地回应道:“主人!”
然后她立刻捕捉到阿罗眼神的含义,主人需要她威慑众人。
训练有素的大脑警铃大作,她飞快挑选了一名身形逼近查尔斯的男性血族,对他释放烧身术。
简的这番应变速度不可谓不快,历经千年锤炼出的默契配合,放到其他族群眼中,已经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了。
全场大约只有阿罗和亚力克察觉到了简刚刚那一瞬间的异样。
粗犷的男性吼叫声打破了宫殿的静谧,“啊!啊啊啊啊——”
不亚于一道平地惊雷,炸出血族们心底深藏的危机意识和畏惧感。
拥有伴侣的血族下意识彼此靠近,寻求依偎。他们闪躲着寻找遮蔽物,以期避开简的目光,生怕长眼的烧身术忽然施加到自己身上。
“简。”
阿罗再次出声。
这次简的反应恢复了正常,她施施然结束了能力施展,放过这名倒霉的吸血鬼。
这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遭遇无妄之灾的缘由不仅仅是阿罗要立威,还因为他的身量跟某位缺席的前沃尔图里卫士最为相似。
重获自由的男性吸血鬼在家人搀扶下踉跄地站起身,他眼神闪躲,根本没胆子直视简,更别提去讨要说法了。
简神色轻蔑,嘴角上扬挂着不屑的笑容,双眼稍稍眯起,欣赏男吸血鬼的狼狈。
他人的痛苦是简最大的快乐之源。
获得快乐的简并未发现她身后的阿罗神色晦暗。
阿罗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简的片刻走神,他向来心细如发,永远握紧手中的权柄,尽全力掌控每一名卫士。
哪怕简只是片刻的动摇,阿罗也能立即捕捉到异样。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脸上却始终挂着亲和的微笑。
当简转身,歉疚地看向阿罗的时候,阿罗脸上的笑容慈爱,一如往昔,毫无任何怪罪。这令简的内心更加自责,为她自己辜负了阿罗的重视和信任。
阿罗的慈爱是发自内心的。
作为沃尔图里权柄基石之一的简,对于家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胸前金灿灿的“V”形族徽项链可以作证。
简的忠诚在阿罗救下她的那一刻定格,永恒镌刻进她吸血鬼的生命里。过往的一千年,她忠心耿耿地为沃尔图里服务,履行长老们每一道指令,竭尽全力发扬家族荣耀。
她是阿罗的宝贝,一瞬间的走神而已,阿罗的慈爱自然愿意包容简的一切。
但是,他的苛刻同样不会凭空消失。
有一个人动摇了简,她分走了沃尔图里首席卫士的忠诚。
身为族群的领袖,阿罗无法忍受这一点。
他必须清扫一切威胁家族的要素,其中包括妨碍到家族成员,令他们分心的“所爱”。他的兄弟马库斯曾犯过一样的错误,为此,阿罗亲手处决了马库斯的爱人,阿罗的亲妹妹。当然,这一切是背着马库斯进行的。
事后,阿罗的手段奏效了一半,马库斯继续为沃尔图里效忠,但是失去了妻子,他本人的生命也迅速衰败。
从此以后阿罗处理类似问题的手段谨慎“仁慈”了许多——驱逐,而非处死。
阿罗遗憾地想,无论今晚查尔斯的行动结果如何,恐怕他略有兴趣的小姑娘都无法留下了,等她结束新生期的那一天,就是离开沃尔图里的时候。
至于简,她有必要提前结束监护人职责。
“幸好她们不是伴侣关系。”阿罗庆幸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