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聪从家里带了两瓶好酒过来，隋青叶被他哄着尝了一口，辣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自己出去找服务员给你拿饮料。”郑什道。

隋青叶起来又坐下去，问：“是谁给钱？”

周莹莹说：“反正不是你哥。”

隋青叶立马屁颠屁颠地就跑出去，趴在柜台前找老板拿顶上那瓶最贵的酸奶，“要两瓶。”

这家餐厅的价格在当地算是中端，但菜却是一等一的好吃，平常就不愁生意，这逢年过节的更是人满为患，上菜的服务生在大厅的就餐人群中穿梭，隋青叶抱着酸奶准备回去，转身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江少宇在大厅里吃饭，他爸妈在旁边和亲戚朋友敬酒。

隋青叶垂下头想装作没看见，然而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青叶？”江少宇叫住他，“你怎么在这儿，你哥呢？”

隋青叶假装没听见，埋着头继续往回走，然而江少宇却将他给拽住。

“青叶，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江少宇很是疑惑。

他爸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 一点儿蔑视，“这不是咱们楼下那个小孩儿吗？怎么，你们家现在有钱到这种餐厅来吃饭了？”

隋青叶立刻变得像是只炸毛的刺猬。

江少宇赶紧打圆场，“爸！你别这么说，大过年的！”

他爸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很不爽，“我让你别和这种人来往，你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

他妈听见了，想是也觉得自己老公说话太难听，“青叶你别介意，叔叔喝多了说胡话呢。”

隋青叶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甩开江少宇的手就走了。

他回了包间，菜都差不多上齐了，郑什正和柏聪面对面地把酒言欢，他把手里的酸奶放了一瓶到郑什面前，又顺手把吸管插好。

“哥哥，你少喝一点酒。”他说。

此时包间的门又被推开，郑什端着酒杯下意识地回过头。

“唉！学霸，你今儿不看书，在这儿干啥？”遇见熟人郑什还有点儿高兴。

江少宇先是给康叶离他们问了个好，推了推眼镜道：“我家今天团年聚会，这不刚在外面看到青叶吗，才知道你们也在，我就说过来打个招呼。”

康叶离高兴地招呼他坐下。

“来都来了！坐下喝两杯，青叶，快把烟给你学霸哥点上！”郑什也撺掇他留下。

江少宇客气地拒绝了两次，在第三次时终于答应坐下。隋青叶嘀咕了几句，他见江少宇要坐在郑什旁边，立刻把位置换过去。

“干嘛呢？跑过来干嘛？”郑什疑惑道，白酒让他的眼角带上些微红，嗓门儿有点儿大地说：“回你位置上去！”

隋青叶抱着他那瓶酸奶死活不干，江少宇干笑了两声，说坐另一边也行，还不等他坐下去，隋青叶像只泥鳅似的又钻过去。

郑什觉得他今天有点儿奇怪，先是觉得他不懂事，有些生气地将他摁在椅子上，命令他不许再换了。

他两边都有空位，隋青叶见拦不住，只好气鼓鼓地喝酸奶。

隔着郑什，江少宇朝他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康叶离拉着周莹莹聊些时尚八卦，柏聪喝高了开始谈股票，郑什拿着分店的话题追问了半天，问完了又转头问江少宇高三过得怎么样。

隋青叶是一句都插不进去，他喂小宝吃完东西，转头却看到郑什把手搭在了江少宇的肩上，江少宇把眼镜取了，歪着头神情专注地看郑什。

那眼神，让隋青叶觉得毛骨悚然地。

不知道那件事还好，一知道里面的猫腻，隋青叶心里止不住地犯恶心，仔细回想了一下，发觉以前江少宇看他哥的眼神就不大正常。

他越想越气，拉拉郑什的衣服，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对面的菜道：“哥哥，我要吃那个。”

郑什拿起筷子夹在他碗里，顺手还给江少宇夹了块肘子肉，完了还说道：“你多吃点，看你瘦的，一阵风就吹得到，这高三读的是体力，你不吃饱点哪里读得进去书！”

江少宇轻笑了声，压低了嗓音道：“是，辛苦你给我夹菜了。”

他注意到隋青叶气红的脸，故意也给郑什夹了菜。郑什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又喝了酒，性子放开了，于是没多想，夹起来就吃了。

隋青叶嗖地一下站起来。

其他人被他吓了一跳，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

“干啥呢小鬼。”康叶离拿着筷子，“你要吃什么？姨妈给你夹。”

隋青叶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屁股坐痛了，站一下。”

郑什瞥了他一眼，继续聊天去了。

隋青叶又坐下去，咬着下唇，然后拿起筷子接二连三地往郑什碗里夹。郑什看着碗里越来越多的菜，一开始还懒得说，到最后有点发毛了。

“我说，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一直给我夹什么菜？”

隋青叶张了张嘴，突然冒出一句，“哥，我肚子痛，你陪我去上厕所好不好？”

这话听得郑什心里更发毛了，眉头紧皱，没好气地说：“你要上就去上，拉着我干嘛？你演哪门子的小姑娘呢？”

“那我不上了。”隋青叶闷闷道。

郑什问：“肚子又不痛了？”

“突然痊愈了。”隋青叶说。

“毛病！我管你上不上！”

他闹出的这一番小动静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郑什从头到尾就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反而是和江少宇聊得很开心。郑什喝多了之后把外套给脱了，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工字背心，手臂上肌肉线条流畅，手掌微微撑着桌子时，小臂绷出几条青筋。

他的指尖虚虚夹着烟，江少宇提出想抽两口，又怕味道太大待会儿会惹起他妈的注意，于是弯下身用嘴去找郑什夹在指尖的烟抽。

他含着烟，眼睛却看向隋青叶，那一刻让隋青叶莫名有种他在宣誓主权的危机感。当然了，江少宇肯定不敢把性取向挑明了，要不然郑什现在也不会笑着给他打掩护。

从另一方面来讲，隋青叶的三观在经历过一轮冲击后，已经开始接受男人会喜欢男人这种事，到目前为止，他并不觉得这种同性之间的爱情是恶心的，他只是恶心江少宇在他面前刻意做出这种行为。

借着好朋友的关系，却明里暗里地搞身体接触，这不是性骚扰是什么。

让一个小孩儿在短时间内消耗这么大的信息，其实是很困难的，尤其是还要让小孩儿憋着不说出来。

当天晚上，郑什回家倒头就睡了，半夜的时候，他胃里有点儿不舒服，起床吐了一次，在厕所里洗了把脸出来，看到隋青叶坐在床边盯着他。

他抬头看墙上的时钟，发现已经是半夜三点了。

“我把你吵醒了？”他晕乎乎地上床。

隋青叶摇摇头，把被子给他盖好，犹豫了一会儿，抱住他的胳膊。不等郑什发问，他说：“我做噩梦了。”

郑什揉着眉心笑道：“吓醒了？”

隋青叶把头抵在他胳膊上，“梦见你和一个男人在亲嘴。”

“卧槽。”郑什连酒都多醒了三分，“那确实是噩梦，你一天到晚脑子里想些什么呢 ，梦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隋青叶问：“你怎么不找女朋友呢？郝直哥天天嚷嚷着要找女朋友，但是没听你说过。”

“你哥我想找个女朋友，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吗？但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得赚钱，没钱不是让女朋友跟着我吃苦吗？”

郑什想了下，以为他是在学校喜欢上谁了。

隋青叶慌忙解释说没有。

郑什调侃了他几句，还是认真道：“你别早恋哈，十八岁之前不许谈恋爱，好好学习，别东想西想。”

隋青叶闷闷嗯了一声，“学霸哥是不是也没找女朋友？”

郑什好一会儿没说话。

隋青叶再推他，发现他又睡着了。

从这天开始，郑什和郝直弄了个烟花摊子，今年买烟花放的人特别多，生意好到两个人甚至都忙不过来，隋青叶在家里把小宝哄睡了就跑出来给他帮忙，就连过年当天都没能闲下来。

好生意一直持续到了大年十五，隔天初中就开学了，郑什在摊位上检查他的寒假作业，郝直在旁边儿吆喝。

十五这天正好是周末，存货卖的差不多，他们打算过了今晚就收摊，隋青叶也是最后一天来帮忙。检查完寒假作业，郑什从箱子地下把早先留好的孔明灯给翻出来，心想着还是带小孩儿去放个孔明灯什么的。

不巧的是，他刚起身，一大波的客人突然就来了，其中一个喝了点酒，拉着郑什一直聊。隋青叶原本都准备好了要去放灯，看到他被留住，顿时又泄了气，站在旁边垂头丧气地给客人拿口袋。

“那什么，青叶，要不然你先拿点烟花过去玩？我忙完这边就来陪你。”郑什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然而隋青叶摇摇头，铁了心要等他，谁知道接连不断地来了几个客人，眼看已经十一点半了，再不放就真过完年了。

“忙着呢？”江少宇突然出现在摊位前，“我爸妈出去打牌了，他们不在，我偷溜出来看看你们。”

郝直忙得没空招呼他，“那什么！你要不要放烟花，拿点玩去呗？”

江少宇刚想说不用，郑什拉着他道：“帮个忙兄弟！你把青叶带过去玩会儿，他这几天跟着我忙坏了，我一直答应了陪他去放灯，之前还说时间多，哪知道拖到现在也没带他去，眼瞅着要过十二点了，再不放真来不及了。”

他做事情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但就是过年事情多，每回想起这事儿转头又被其他事情给绊住脚，只能是求助别人了。

江少宇点点头，“那你把东西给我，我带他去。”

郑什拿了口袋塞了一堆烟花和灯进去，“麻烦了哈！”

隋青叶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到头来还是咽了回去，他老老实实地跟着江少宇去了桥上。两个人一直没说话，隋青叶拿着打火机，有什么烟花就放什么，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也没见有多开心，就像是在完成什么无聊的任务。

江少宇轻轻踢了他一脚，“干嘛呢，还膈应我呢？”

隋青叶没理他。

江少宇笑道：“是，我知道，你嫌我恶心呢。我也是，干嘛把那事儿告诉你，这不给自己找气受呢吗？”

隋青叶冷笑道：“那天晚上你亲我哥的时候怎么不说后悔呢？”

他抬头望着江少宇，“我没说嫌你恶心，但你不能借着朋友的身份吃我哥的豆腐，我讨厌你这样。”

这话把江少宇给逗乐了，他躬身掐了把隋青叶的脸，“用得着你讨不讨厌的吗？我和你哥认识多少年，挨一挨，碰一碰地，多正常？倒是你，一口一句哥的，缠着他不放，你才认识他多久？你猜他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你多一点？假弟弟？”

隋青叶被这句话给震惊了。

江少宇怕他不扎心似的，又补充道：“这你就不高兴了，等以后我给你哥告白，你还指不定多膈应呢。还说不是恐同，我看你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着恐同！”

另一边，郑什等着客人选烟花，视线稍稍瞥过去一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江少宇和隋青叶的关系看上去挺亲密。

郝直叼着烟问道：“他俩的关系啥时候那么好了？”

郑什微怔，回问道：“你也这么觉得？”

“难道不是吗？你家小孩儿之前成天三句话不离你，和咱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最近看他们倒是走得挺近的，不是还一起写作业啥的？”郝直说道。

客人选好了，郑什算账的时候想着这件事，莫名有点儿心烦意乱，还少算了几样。

“搞得像那是他弟弟。”郝直突然道。

郑什心里咯噔一声，眉头紧蹙，那种烦躁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就像是自己明明答应了要做一个称职的哥哥，结果作业也没辅导，答应的事情也一推再推，转过头弟弟已经和别人好上了，也不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

“老板，这个怎么卖？”又一个客人过来。

郑什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那边，隋青叶已经把灯翻出来准备放了，这时候距离零点还有五分钟。

“不卖了，收摊。”他跨过旁边的凳子走过去，逐渐加快了速度。

江少宇正帮隋青叶拎着灯，隋青叶拿着打火机准备点燃下面的酒精块。

“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