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离贝壳旅馆最近的一家商店。商店门上写着“鱼铺”。文斯利推门进去,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看着他身上那件布满了血渍的围裙,文斯利吓得差一点儿转身而逃。
他正在剁鱼,看到他们来了,便停下来,拿着剁肉刀恶狠狠地看着他们。看到他这幅样子,文斯利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讨厌喝醉的人了。
“你想干什么?”他问。
沙丽娜老师跟他说明了来意。
“这儿除了湖泊和古怪的天气,别的可什么都没有!”他低声吼道。
沙丽娜老师又和他简要讲了一遍他们要去冰上钓鱿鱼的事情。他皱着眉头看了沙丽娜老师一眼,又从柜台里探出头,瞥了一眼他脚上的鞋。“好吧,但你们得换双合适的鞋子。否则哪怕你是专业的探险家,也会陷在冰里出不来!”
“是吗?”文斯利问道,“果真如此?”
“迪伦!帮这个男子汉拿几双‘威灵顿’过来!”说完,他拿剁肉刀指向冷冻陈列柜旁一个正在摆弄鱼的小孩。那孩子看上去和文斯利年纪相仿。
男孩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关上冷柜,洗了个手,没精打采地向一面装满了架子的墙走过去,那些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干货。
“正因为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我们才准备了这些靴子,”卖鱼人说,“都是结实的靴子,谁都不讲价!”
“喝!”说完他突然大笑起来,举刀剁向一条大马哈鱼。大马哈鱼的头飞过血迹斑斑的柜台,刚好落入准备好的水桶里。
“哦!我的天哪!”安娜贝尔恶心地尖叫了一声。
文斯利感觉到他在逗他们取乐,但还是硬着头皮站在那里。
“真让人讨厌!”
卖鱼人发出一阵狂笑。在血渍还没袭击到安娜贝尔之前,她赶紧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卖鱼人和迪伦正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他就和他们说这些。文斯利本想和他多聊几句,但卖鱼人的回答越来越简短,最后干脆不理他们。
汤姆·卡尔森老师只能从钱包里摸出几张钞票递给他。幸好他们还带了一笔零钱,他想,既然已经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只要能解决湖滨游乐场的秘密,哪怕被人敲诈一次也无所谓。
买好靴子后,他们从鱼铺走了出来。与此同时,在度假村的另一侧,马丁·詹克斯教授手里拿着一面小红旗,活脱脱一副导游的模样。他挥了挥旗子,大声说道:“同学们,注意了!接下来我们要进行一项有趣的活动——钓鱿鱼!大家拿好钓竿,看看谁能钓到最大的鱿鱼。”
赫敏忍不住调侃道:“教授,您这身打扮可真专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导游呢。”
马丁·詹克斯教授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这可是我的秘密技能之一!”
“注意脚下,年轻的冒险家们!”
“这些藤壶可能比你们的历史课本还还古老。”哈利假装认真记录,笔记本上却画着教授被鱿鱼触须缠住的漫画。
码头工人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正坐在门口抽烟。见他们过来,他掐灭烟头,站了起来。“钓鱿鱼吗?一小时十五便士。”
付了钱后,老人带他们走到店后的码头。“祝你们好运。”
亚历克斯蹲在生锈的铁桶前研究钓竿,塑料浮标在水中泛着诡异的莹光。“这玩意真的能钓到东西?”他戳了戳桶底盘成圈的尼龙线。
众人坐在码头上,开始钓鱿鱼。雨水打在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亚历克斯嘴里叼着一根草茎:“这可比上课有意思多了。”
纳吉笑了笑,“是啊,至少不用听教授的唠叨。”
维罗妮卡专注地盯着水面,突然感到钓竿一沉。“我钓到了!”她兴奋地喊道,用力拉起钓竿,一只略小些的鱿鱼在空中扭动着。
其他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看来今晚有口福了!” 马丁·詹克斯教授说着,把钓上来的鱿鱼扔进冰桶。
老人吹了声口哨:“你们手气真好,上次有客人钓这么多还是……”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回旅馆的路途漫长而艰辛。当逃亡小队终于拖着塞满旅游纪念品的袋子回到旅馆时,暮色已将雨云染成生锈的铁灰色。天已经开始黑了,他们必须很小心地走过湖边的土路。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下午六点的时候,天黑得跟晚上一样。晚餐他们吃烤鱿鱼配薯饼,之后他们坐在房间里聊天。马丁·詹克斯教授靠着椅背休息,和他们的日常生活比起来,这一天可以说是马不停蹄。
“明天我们出发去河畔森林生态公园划船,穿过生态公园就可以抵达湖滨游乐场了。”汤姆·卡尔森老师说道。
哈利点了点头,“太好了,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亚历克斯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希望别再下雨了,我可不想在船上淋成落汤鸡。”
赫敏锤了他一下,“别乌鸦嘴!”
夜深了,雨渐渐停了。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大团大团的乌云渐渐从湖面上散开,偶尔有闪电划过,但没有雨。回到楼上,他们已经筋疲力尽,因此早早地睡了。确切地说,他们只是躺在床上,而且不得不把头埋在枕头里。到了晚上,他们打开了用干电池的收音机。屋子里没有点灯,唯一的光亮来自窗外的闪电和收音机上小小的方形亮键。
这座屋子脆弱的结构无力抵御楼下传出的喧嚣、音乐声还有人声。楼下的敲击声不断,嘈杂刺耳,哈利一度以为那群狂欢的人会跑到他们屋子里来。他们能听见这些声响绵延到远处,在湖面上回荡,苏格兰风笛在湖水上咆哮,女歌手单调的声音在清澈的乡村空气里势如破竹。其嘹亮的嗓音在贝壳旅馆和湖面之间回响的时候,也不再像人的声音,仿佛是这片湖水,这里的山丘和树木都不情愿地把声音悉数奉还。
哈利望向窗外,湖面很平静,树林已成了大片的暗影,风暴还在酝酿。
不知道他们狂欢了多久,突然,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和楼下的音乐停止了,窗外的路灯也熄了,他知道,十点到了。世界突然变得安静,瞬间坠入无边的黑暗,只有远处传来的海浪声让他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他们认真地听着新闻广播,播音员用丰厚的嗓音一口气播报着好莱坞的名人婚事、最新的棒球赛比分、接下来一周预估的食品价格涨幅。在这座旅馆里,播音员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收听新闻是天经地义的,即便这些信息来自一个跟他们断了联系的世界。他们只能依靠一台随时可能没电的收音机,而且电池的电量已经很微弱了。无论这种联系有多微弱,他们似乎仍然觉得他们属于那个乡村之外的世界。
湖上突然起风了,席卷着他们的小屋,刮得窗户乒乓作响。天空传来第一阵响雷,当窗外划过闪电时,收音机“啪”的一响,接着只有噼啪噼啪的电波声。哈利在他的度假小屋里静静等待。
几个月来,他第一次进入了一场沉沉的、没有噩梦的睡眠。他梦见了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踏上拉特利奇时的情形: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一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行话”,他却放心地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这些陌生人。
每个人都设法忘记那个玩具入侵的夜晚,至少装作不记得了。哈利想,他们更愿意认为玩具是他们想象出来的,而不是真正存在的,没准人们还会回来的。
他们没有意识到,有些东西永远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