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越发大起来,呼啸着卷过去,拍的玻璃阵阵作响。
邮轮之外没有一丝光明,深黑的海面只听见水流拍打船只的声音。
船只摇晃的厉害,直到一束闪电照亮了黑暗,笔直的坠入海中,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
费里维特从床上坐起来,窗外明明灭灭,雷声呼啸,紧接着,雨声响起,砸在栏杆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回响。
费里维特伸手摸开了灯。
拉开窗帘,雨幕近乎纯白,迷蒙的一片,如同覆上白纱,外面的情况怎么也看不太清,雨点随着飘扬的风洒到玻璃上,小阳台很快积上一层薄薄的水。
他听见周围同样有玻璃门被拉开的声音,有人悉悉索索开始谈论这场暴风雨。
住在左边的是个男人,费里维特清晰的听见他吐槽了一句:
“这群人出海怎么不看天气。”
右边的人倒是还没见着有动静,不知是否有人居住。
“贝丝”还在船上,他们应该不会放任轮船出事。
他又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困意不深,在负一层看见的画面也让他对如今窗外的景象生出了几分好奇。
船舱内陆续的光落在水面上,一个翻滚的巨浪在注视之下扑上船身,让船体整个向下压倒了几分,巨大的船身向着一侧倾斜,甚至挡下了大部分倾泻下来的雨水。
剧烈的摇晃之中,耳边混杂着乍起的尖叫,费里维特抓紧了窗户的边沿,一脚撑在墙壁上,将落在上面的锁掰开。
先前留下的法术撕裂开来,炸出一团浅色的微光。
费里维特抬起头来。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倾斜弧度可能会导致家具移位,但四下看了一圈,这些物品都牢牢吸在原地,没有分毫变化。
陆续有几团影子掉进海里,落下的声音淹没在大海之中,那都是先前站在阳台上观望,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人群。
海面在视野中越发临近——跳,还是不跳?
费里维特在这个选择之中只犹豫了一瞬间,因为他看见了轮船之下潜行的亮蓝色弧光。
他转而向内靠拢,把身体贴在床边的墙壁上,按压着手提箱,他抽出羽毛笔来。
轮船发出了呜呜的轰鸣,航行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提高,在翻滚的海水之中剧烈的打转,船头被什么高高抬起,随后剧烈的击上水面。
金色的丝线顺着羽毛笔的末端快速流淌出来,很快牢牢捕捉到了海面之上漂浮的人群。
凝实的丝线比以往操作起来略有不同,但他没有停顿,拉开玻璃门,对着海面大喊:
“抓!抓住金线——”
一瞬间的出声几乎立刻让喉咙传来撕裂的疼痛,他感觉到有人触摸,抓住了那些丝线,从那上面传来剧烈的震动。
船体轰然向后倾倒,惯性让费里维特不断向后跌去,撞在坚硬的衣柜旁。
丝线骤然紧绷,他也听见了沉闷的撞击声,背部传来的疼痛感让半边的手臂都开始发麻。
虽然下面的人可能会撞击到船面,但能把对方拉上来也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用手臂缠卷垂挂下来的丝线,费力维特在感受到重力的回馈之前把它系在了栏杆上。
漂泊大雨隔着数道露台浇在脸上,模糊成一片。
那些悦动的光活泼起来了。
在海面上一触便是一道灵光荡漾而开,意外的抚平了部分的海域,金线只能拉住他们一段时间,轮船行进的速度又太快。
如果用防水术还持续金线的存在,到时候连他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障。
而且这些是什么东西……
踩着栏杆,费里维特在上方观望水中的情况。
数下来水中有五个人,他们惊慌失措,胡乱的挣扎,依托着金线勉强能喘上一口气,当那些蓝色的光源挪到他们身下时,费里维特才看清了那些“生物”的样貌。
浅蓝色的半透明发光体,是灵魂……这里进入冥河的范围了!
该死。
费里维特难得在心里骂了一声,他本想往左边喊人,但对方门窗紧闭,连窗帘都拉上了。
再回身,那些灵魂速度奇快,伸出幽蓝色的手臂,拽着水中的人向上爬,贪婪的触摸和拉扯,他按住金线向后拉扯,金线的中心已经有了要绷断的趋势。
“抓这个!”
下方传来一声撕裂的呼唤,一卷粗绳从正下方抛入海中,混乱之中,水中的五人如梦初醒,淌着灵魂的浪潮向船边汇聚。
人体的摩擦撞断了灵魂的手臂,散发出摇曳的灵火,金线失去了连接的目标,很快开始消散。
“呜……啊……呜呜……”
灵潮发出齐齐的悲鸣,它们口中挤不出一个字,再想扑去抓落水的人时,他们已经被最下方的人拉上了船。
虚无缥缈的手开始扒拉船只的底端,用手剧烈的拍打,抓蹭,带着令人压碎的吱呀声,在铁皮上留下深深的刮痕。
方舟的坚固程度比想象中高很多,危机暂时接触,费里维特却没有放松,他转回船舱里,先前受伤的地方还没有好,身体一消耗,这样一拉一扯,反而疼的更加厉害了。
更要命的是,腹部不合时宜的传来了饥饿感。
他不知道之前在幻境之中是怎样过来的,但真要算起来,自从离开幻境,他已有两三天没进食了,哪怕神秘学家的消耗再少,到今天怎么也该到头了。
窗外的吱呀声如潮水来,又如潮水去,骤然平静下来的海面只有雨水的声音。
也不知道半夜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他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身躯握上了门把。
走廊随着船只的摇晃在他眼前摇晃着,以防万一他带上了箱子。
下楼的走道里很嘈杂,是有人在吵架和争论刚才发生的事情,有许多人已经发现了情况的不对,高声痛骂着激进派的作为,随即有人附和出声,要桑出来见人。
这些有年岁的世家贵族其实也没有那么愚蠢,可惜——似乎已经晚了。
费里维特一疲倦就维持不住他的嘴角,沉默的耷拉,眉心微蹙,望着楼梯上惊惶奔走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