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警署的走廊向更深处行进，前半部分已经坍塌，但明显有人为清扫过的痕迹，留出一条通道。

走入最深处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繁复的花纹贴在身边，费里维特透过反光看那又开始沉默寡言的警长。

从这里开始有一道向下的楼梯，在他跨步进入前，加斯特斯先一步走在了前面，他从墙壁的凹槽里取出火柴，黑暗里有什么因为这微弱火光的照耀而闪烁。

他的那把快要散架的枪还别在腰间很显眼的位置，上面的痕迹与六十年前的别无二致。

漆黑的甬道里，费里维特闻到了金属和火药的味道，这种味道很难评价，伴随着人的交流——他忽然有点怀念正常人类了，这一趟旅行里看见的大部分都是“奇幻”生物。

通道出现光的时候，白衣人侧头看过来，露出油绿色的眼瞳。

是修士桑。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弹起的动作有几分僵硬，在金属制的地面走走跳跳了几步，背着手探头看过来。

狐狸一样的狡黠，斜长的双眸，绿眼睛闪着光，捕捉到费里维特的身上。

“嘿，亲爱的，又见面了，时隔三十年。”

费里停在楼梯上，他没去看桑，而是打量起视野看见的下方。

金属的地面上随意丢着很多零件和工具，被白布覆盖的篮子下都是便于储存的面包和罐类食物，这地面延申出去的栏杆外，他看见了摇曳的波浪，船身的一角显露出来，船舷处悬挂着一排轮胎。

“你好，这就是方舟？”

他有礼貌的敷衍了桑，收回视线，落在加斯特斯身上。

对方已经到达了通道的底端，侧过头来看他。

“是的，这就是方舟啦.”

桑侧手展示，他压根不在意费里维特的态度，从地上捡起一只扳手，丢向了远处的另一个人。

“斯维特勒，来见见你骗过的大人？”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但远处并没有传来扳手掉落的声音，它被什么人给接住了。

费里维特向下走了几步，升起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除了这个修士，之前在这里还见过一个人的。

是列车外起争执的那个人。

“当时加斯特斯打断我们计划的时候我们还在想怎么样才能找出更多神秘学家，谁知道……亲爱的，谁知道你们都是这样的怪物？我们差点损失一个很好的工程师。”

桑眯着眼睛笑，他点了点加斯特斯的肩膀，后者冷漠的挪开了步子。

站在远处的瘦高男子已不复当年的容貌，脸上爬着皱纹，也没有以前那样的高，他没有表情，看了一眼费里维特，便顺着栏杆处的梯子滑下去了。

“好吧，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摊开手转开步子，支在栏杆上远眺，“费里维特·伍德先生，能否跟我们教会做一个交易呢？”

“从总体上来说，我们没有什么谈合作的立场和理由，我也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助的。”

费里维特看了一眼加斯特斯，他的心情略感糟糕。

“错错错，”桑转过来用手比了个叉，“首先，你必须从我们这里得到外界的信息，毕竟你也回不去地下，那里已经被封闭了，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什么外界的信息都不知道，不是吗？

其次——这是离开伯克唯一的办法，你现在也回不去伯克主城，不考虑跟我们去东方的世界玩玩？你不能因为我们是激进派就这样对我们，亲爱的。”

就是因为你们是激进派所以才毫无信任可言，说出的话更是晴天霹雳，让人眼前发黑。

“封闭是什么意思？你们把那里的门关上了？”

通往地下的门也从来不是关上一扇就关闭所有，如果他在当下直接开门却无法进入的话，那就是协会内部出现了问题。

虽然地下世界的土地是共享的，但所有入口都归神秘学家协会管理……在这样公认的事情上说谎也太蠢了，费里维特不认为对方是这样的一个蠢货。

“怎么样？”桑笑眯眯询问，“亲爱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不，暂时容我拒绝吧。”

他摇了摇头，缓慢往阶梯上倒退。

“但如果你想要离开循环，想要拿到上升途径的话呢？”桑沉着声音喊住他，语气里暴露出化不开的恶意，“加斯特斯就会彻底死掉，这样的你难道不算欠了激进派一条命？”

费里维特停在原地。

他垂眼看下去，加斯特斯依然拧着他的眉头，目光直视过来。

看不出情绪。

“那就要看加斯特斯本人怎么想了，我愿意赔他的命，这些都是凌驾于你的要求上的，让我再想想吧。”

扭头向上爬，费里维特下来时还没感觉到楼梯有这么漫长。

“好吧，亲爱的，你真倔——我在这里等你哦。”

那人声音拉长，尾部上翘，透着一股子……骚气，令人不适，粘腻的像毒舌。

身后有追来的沉闷脚步声，对方是沉默的。

等出了那道门，加斯特斯才开口：

“抱歉。”

“让大警长学会道歉了，真是不好意思。”

费里维特轻笑出声，他抬起脸来，正好瞧见对方的面孔。

“伯克封城了这么久，没有这艘船的话实际他们也还会有其他的探险队。”

加斯特斯认真道：

“如果你不想跟他们走，也可以跟下一批走。”

“他们为什么要走？都是激进派的话，他们应该不是探险而是去征讨。”

“三十年间变了太多了，”加斯特斯在道路上停下，难得流露出了几分疲倦，“自从伯克封城，一点外面的信息也没有，谁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样，但凭桑的一己之言还不能下定论，他很会骗人。”

“你也骗了我很久，0，1，2，3，这里不是任何一个，虽然我知道你没有能力直接把我拉到这里来，我们也只是在循环。”

费里维特说，他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又开始沉默。

“这是我们终将抵达的终点。”

加斯特斯在他身边停下，两人矗立在雪与花之间，费里维特抬起头看过去。

“这话也不只是我在说，你来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到达这个世界线，实际上我也的确觉得有些抱歉。”

他黑色的眸子黑沉沉的望下来，里面有浓重的阴郁。

“荒原没有出路，你也进不去伯克，你自己肯定也清楚不能在凯奥斯待一辈子，卡坎斯甚至没有供你生存的物资。”

只是在两条死路里找一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