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黑暗之中，是骤然亮起的火和剧烈的爆炸声将他叫醒。

从沙发上睁开眼，这次的“旅行”时间明显比之前要长太多，他对上小老鼠明亮的黑色眼瞳，对方被吓了一跳，惊叫着喊他：

“伍德先生，伍德先生！你醒啦！”

思维清明，眸子转了转，警署里空空荡荡，他一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从沙发上爬起来赶到门外，浓重的硝烟味飘散开来。

夜里的残局还未收拾，时钟也未行进到第二天天明。

他加快速度，最后甚至在空阔泥泞的道路上跑起来，飞跃的光点零零散散超着他们的方向飞去，小老鼠扒着他的衣服——或是头发，他没在意。

“怎么样？”

“嗯嗯，这场六十年前的争斗最后只活下来了一个人，叫……叫玛姬！名字和马基先生很像呢，所以我才记得更清楚，当时好像也有你出没的痕迹，我们家族对信息做了特殊处理的！”

特殊处理……弱化他人的记忆甚至消除，倒是茂斯拉斯家族的常用手段。

菲丽飞快的说着。

“我本来想回本家看看，但是，但是怕你这里太着急，所以只能在分部搜罗点，啊，马基先生也帮忙了的说！”

马基？

小老鼠清晰的抽了一下鼻子，费里维特却顿住脚步，僵在原地。

漫天的烟雾飞扑过来，他顾不上这些，深吸了一口气。

他有准备，猜到了很多，都是得益于他看过的书，看过的故事。

等到呛鼻的味道深入口腔，他才将它们吐出。

“……现在几几年？”

“1959，怎么啦……？”

小老鼠歪过头，它在重新打量周围的环境，但硝烟的味道让它打了好几个喷嚏，翻滚进费里维特的衣袖里。

又一个三十年，他的记忆出错了。

“0”号世界线在这个时间下显然也变成了过去，也或许是被困在这个循环里的无数个他每次都会走过的起点。

遇到的人从一开始就变成注定，只是到了凯奥斯，这个真正的世界线起源以后才会因为核心的不稳定而发展更多的不同——加斯特斯。

这一切的源头是他，他们在真正的历史中已经消失殆尽，却被什么永远固定在这里。

而这样顺藤摸瓜下来，固定他们，固定这个荒原和雪的东西，就是七要素的其中之一，他要找的东西。

结合费里维特所看见的——他们都是只有魂的人，而【魂】是不腐的，【载体】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这样下去，这里最后只会越来越崩坏，逐渐塌缩，他们最终都会消亡，只留下永恒不息的灵魂在燃烧。

想通这一点，他的步伐又开始变得迟疑和不定。

人和死亡两个字沾边的事太多，世上什么事没有，漫长的生命里，多少和他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记得面孔下一刻就死去，又有多少亲近人下一瞬息停止呼吸。

他们——都重要吗？

三百年，也参不透这样的道理。

有些人总是活得越久越不清楚这些道理，这是马基说的。

巨大的轰鸣声，他听不清菲丽又说了什么，耳膜在阵痛，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被淹没了。

他开始听见他的心跳，一上一下的撞击着胸膛，与充斥的情绪一起，把心脏整个捣碎，囫囵吞下。

费里维特开始摇晃，连带着视线变得真实而清晰。

深黑的船体在远处的天穹中显现，乘着云海直奔这里而来，枪声和炮火，闪电般的白和红交叠在一起，撞击上房屋，发出破碎的哀鸣。

深黑色的人形互相交融，抬起巨斧，又猛的劈下，扭曲在一起的双手上开始长出水草和武器相连的部位开始更像武器。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奔流的鲜血味也一股脑的呛进鼻腔，他甚至不知道倒在地上的人是谁。

视线掠过，他好像看见倒在远处的一抹红发，那个人的名字滚在喉头落不下来，杂乱之中又反上来更多的眩晕。

“噗叽！”

黑色的腿脚砸在他身边的土地里，这样的淤泥化作的刀刃竟也散发弧光，就这么落下来，带着猎猎风声。

有人抓住他的手腕，与他手中的羽毛笔一起出手，他往后倒退了几步，法术化成的外壳收击后就开始悄然破碎，从鲜血侵染的土地里踏回。

费里维特定了定神，他转过头去，对上一双黑眼睛，一对紧蹙的眉。

那眼睛的主人死死攥着他的手，另一只胳膊则向前抬起，手上紧紧握着深黑的枪。

“你往后。”

加斯特斯冷冷的命令。

费里维特看见那些光点越发明亮，向着这里汇聚和旋转，他听见子弹射出的声音，它破开黑色物质，从射中的部位开始溶解和褪化，他没有后退，羽毛笔握在手里，他将它对准了那些深黑的怪物。

海盗，异族，怪物，他不是。

但他知道另一点，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侧身躲过呼啸而来的箭矢，擦着头皮都能感受到一股凉意，眼中的仪式与日出一般开始上升消散，他手上一顿，将羽毛笔刺入地面。

亮色的白光从下方崩裂，他一把抓住加斯的衣摆，强行汲取他身上骤然大增的光亮，那些从灵与魂的住所中满溢的力量，让那些欲望生根发芽。

这下是真的想物理吃了他。

费里维特在心中暗自叫苦，前方突破重围的黑影零零散散两三个，隐约能看出他们带着高帽子，手臂上粘合着尖刀。

手枪炸出的火光在砰砰作响，加斯特斯有意挡在他身前，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他的衣摆已从他手中抽离。

费里维特只能飞快的画图，神秘学家就是前摇太长，他等阶太低，没什么办法。

头一回，他生出了求知以外的想法和追求。

咬咬牙，听见周遭的呐喊，手上绷紧的神经又开始剧痛。

“加斯特斯！！伯拉斐迪！！希特林……”

他听见属于玛姬的尖叫，远远的，她喉咙里冒出更多的名字，似乎哭泣着，最后都变成了呜呜的声音。

费里维特的心猛的向下坠去，跌进谷底，几乎折断手中的羽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