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星空露台。
透明玻璃幕墙升起，将寒气隔离在外。地板温热，林悠然席地而坐，背靠沙发，仰头饮尽杯底最后一口威士忌，冰球撞在玻璃壁上发出清脆的响。
十万一瓶的酒，高低得尝尝。
刚来露台时，沈砚是要往沙发去的，见林悠然粗犷的坐姿后，也矮了下来，在她身边坐下。
“慢点。”沈砚轻声道。他面前的酒杯几乎还是满的，酒液晃着碎光，映着他的神情。他兀自捏住林悠然的酒杯，腕骨从黑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冷白，像暗夜里浮出的月亮。
林悠然完全没有醉意，可沈砚的眼神落在她侧脸时，她偏偏觉得血液里烧起一团雾。
她抿起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面，嘟囔：“沈总这么小气？”
沈砚忽然倾身靠近，领口的雪松香混着酒气漫过来，林悠然心跳不自觉加快，双颊升腾起莫名的燥热，她外表仍是平静，内心已坍塌成墟。
修长的手指握住酒杯，沈砚把林悠然的杯子彻底拿开。交错间，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些，林悠然的紧张随之退潮。
“你热？”沈砚歪过脸打量她。
那厮自满的恶劣表情几乎浮现在眼前，林悠然断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他的凑近而害羞，故作镇定道：“还不是地暖太热。”
沈砚勾唇，靠住沙发沿，望向前方，“为什么要做那份工作？”
那份工作。
特指与渣男周旋的那份。
林悠然满不在乎：“我也想干其他工作，可老天爷不允许，人嘛，总得生活嘛。再说了，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们得合理利用一切优势。”
“优势？”沈砚哂笑。
“对啊，这怎么不算一种优势？别人都不行，只有我行。俗话说得好，垃圾只是没有放对位置的宝贝。”
沈砚无声点头，是认真的认可。
光晕落进他眼睛里，像撒了一把揉碎的星子，林悠然凝视着，喉咙发紧，一种微妙的陌生的情愫肆意生长。
“林悠然，”沈砚唤得很轻很温柔，“想不想换一种方式生活？”
酒精迟钝地发挥作用，林悠然的心浮浮沉沉。
不能再看了。她转了脸，与沈砚一道望向没什么星辰的夜空。
“哪种方式？给您做司机？”
沈砚意味不明地笑，“也不是不行。”
相似的对话已经上演过，林悠然懒散地回：“这个话题聊过了。”
沈砚沉默一阵，开口：“林悠然，胆小鬼。”
第二遍喊过，林悠然才注意到沈砚喊的是“林悠然”，而不是“林依依”。
关于称谓的惊讶，掩盖了被定义为“胆小鬼”的不服气。
她问：“为什么喊我林悠然？”
“因为你就是林悠然。”
林悠然一瞬间生出灵魂被击中的错觉，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无数种猜想。
“你也是穿……”
“你让念念这么喊……”
二人同时启声，沈砚停下，问：“什么？”
林悠然讪笑，“没什么，我是想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沈砚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莫名其妙的夸奖，然后继续没说完的话，“因为你让念念这么喊你，我觉得你应该是更想做‘林悠然’吧。”
在他想来，“林悠然”这三个字不只是一个代号，更是眼前人所期盼的另一种人生，悠然自得的人生。
无论沈砚是如何考量的，能够真正去做林悠然，的确是林悠然的期盼。
好了，搞清楚这部分，她回过头去质问：“为什么说我是胆小鬼？”
沈砚反诘：“躲在过去的阴影里不敢向前，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那是因为你没见识过玄学的厉害！”
“试试？”
话到嘴边，林悠然愣住。
怎么试？交往吗？沈砚是在暗示什么？沈砚……喜欢她？
脸又开始升温。
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沈砚是男主角，怎么可能对她有感情？倒是她自己，才不应该对沈砚有什么旁的心思。想了也是白想。男主角终归是女主角的。而且，她总归要离开……可是，沈砚如果不是喜欢她，又为什么要关心她的未来呢？
“林悠然……”
沈砚你……
“继续做我的助理吧。”
林悠然抖了抖唇角。
哦，原来是Boss直聘。
林悠然素来信奉娘们要战斗，激将法对她一向管用。她昂首接下战帖：“试试就试试！”
沈砚端起酒杯碰了林悠然的杯子，“期待林助理的表现。”
林悠然盯着自己的高脚杯，“酒……”
“不许喝了。”
林悠然愤愤：“明明是你邀请我来喝酒的！”
“嗯。”沈砚眼角含着光，“我说的是喝点。”
“哦。”林悠然撇嘴，“还真是一点。”
像是被戳中笑点，沈砚扯起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沈念之和江婉柠醒酒后，为表达对林悠然的歉意，心血来潮带她去南边城市度假，沈砚同行，主要负责付钱和为女生们拍照。
林悠然发现，沈砚不毒舌的时候还挺有耐心，也挺温柔。无论她们如何反复支使他，他都不会不耐烦，脑子也聪明，看过一遍教程，就能上手拍出好看的照片。
比起原文里的一遇到女主就开始霸道、抽风的形象，现在的沈砚更鲜活，更绅士，更有温度。
等等，林悠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明明是坚定的男二党啊！
度假的快乐消解了林悠然对家的思念，她度过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美好的春节。美好到，她只想沉溺其中。
可惜，假期总会结束。
复工第一天，第四单生意来了。
沈氏39层茶水间。
上班不过一个小时，沈念之已经开始摸鱼，她激动地比划着向林悠然叙说她刚刚得知的事情。
“Amy姐绝对是遇到杀猪盘了！她昨晚居然找我借钱！她的工资很高的，可她居然说她周转不开，找我借钱！我问她为什么借钱，她说她男朋友要创业有需要，我一听就觉得很不对劲，所以就赶紧找人去查了！她的那个男朋友很不对劲！”
“念念，我不接……”
沈念之抢白：“不接非当事人的委托。我知道的。你就随便施展施展你的特异功能，警告一下那个男的就好。”
特异功能？
林悠然无奈。原来沈念之是这么理解的，也行吧。
她叹了口气：“我的特异功能随便施展不起来，”她让步，“我陪你去见见那个男的好吗？但是，你得先说服Amy姐，否则你这样插手她的事情，是会让她难堪的。”
沈念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死心道：“那我去说服Amy姐来找你委托。”
低下脸，林悠然捏着衣摆，“其实……我不想接了。”
“为什么啊？”沈念之惊讶。
自打与沈砚夜聊之后，林悠然觉得哪哪都不对，像是被人下了蛊，竟然开始期待留下做助理，甚至幻想过正常的人生。
于是，她从昨天到家后就陷入一面渴望一面担忧的冰火两重天，快得神经病了。
“你喜欢我哥？”沈念之眨巴着眼看她。
“啊？”
见林悠然一脸震惊，沈念之判断她是不喜欢的，安心道：“我还以为你因为人工呼吸的事就爱上我哥了。”
一声更大声的：“啊？”
惊得沈念之手部晃动，咖啡洒了一地。
林悠然目瞪口呆：“什么人工呼吸？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落水的时候啊。”沈念之放下咖啡，掏出手机翻开相册，找出一段视频。她把视频递到林悠然眼前，点击播放。
画面中，浑身湿透的沈砚在按压林悠然的胸口，几轮下来，林悠然毫无反应，他定神看了林悠然两秒，然后俯身下去为她进行了人工呼吸。
林悠然摸着唇，回忆起当天的场景。
原来那些人拿手机是在拍这个啊！
视频播完，那晚一起喝酒时的场景接替在脑海播放。
林悠然只想找个地方静静。
“你不知道？”
林悠然茫然点头。
“说起来……”沈念之努起唇，“这应该是我哥的初吻。”
“……”
林悠然炸了。
最终，脑袋空白的林悠然答应陪沈念之去会会那个渣男小奶狗。
沈念之走后，林悠然双目呆滞地回到工位。
陈煦正因得知她和沈砚去度假而怒火中烧，见她来，颐指气使地让她为自己泡咖啡，没想到，林悠然一句话都没说就起身去了，然后真的为他泡了一杯“用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和巴西喜拉多的豆子按照3:2的比例混合，磨成细砂糖细度，18克粉萃36克液，以92到94度水温萃取25到30秒，不加奶，不加糖”的咖啡。
将咖啡放在陈煦桌上，她人机般僵硬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傻了？”陈煦伸手在林悠然眼前晃了晃。
林悠然毫无感情地陈述：“我没傻。”
陈煦还想再问，听到了沈砚的召唤。
沈砚简单交代了些工作，说完，陈煦瞪大眼睛汇报：“沈总，林助理好像灵魂出窍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砚敛眉。
“真的！念念小姐走之后，她就像个人偶一样，特别恐怖！”
沈砚若有所思，“你先出去吧。”说着，他给沈念之拨去电话。
陈煦还没走到门口，沈念之的声音响起：“喂？”
“你和林悠然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