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屋里,封闭狭隘的空间看不见一丝阳光,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屋顶上,两个孩子蹲坐着挨在一起,嘈杂的雨声让这个屋子里显得不那么阴暗死寂。
他们犯了错,被惩罚关在这里,好在他们并不是孤身一人。
突然,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认真地问她:“桧子,长大以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桧子扭头有些不解,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只是黑暗的屋子里任何东西都看不清,不满地回答:“结婚?可是结婚以后又会有小孩被送到这里,那样我们就更吃不饱了......”
小男孩眉头紧锁,表情厌烦,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又接着说:“要是以后我先被别人领养了,每天偷偷回来这里给你带好吃的!这样你就不会挨饿了,如果是你先被人领养走了,那就等我长大以后来找你。”
桧子被哄得团团转,马上就开心起来:“那我们就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春田稜要是骗人就变成小狗!”
春田稜摸索着拉住桧子的手,两双小手紧紧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桧子也跟着重复出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桧子的世界很简单,每天可以吃饱,等领养她的家人来带他们走,结婚之后就会有小孩,只要有小孩就会被送到这里,春田稜是桧子唯一的朋友和......家人?因为院长告诉她们在世上没有血缘相连的亲人,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桧子选择的人一定会是春田稜。
桧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因为性格孤僻内向,所以就算成群的小孩都不愿意跟她一起玩,只有春田稜不一样。
直到快七岁那年才终于有人愿意领养她,孤儿院里的孩子有的父母从小就去世了,没有亲戚善后,也有父母车祸双亡只剩一个孩子,或者父母离异后把孩子扔到孤儿院门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春田稜最喜欢桧子了,孤儿院的孩子都知道这件事,他们做什么都要在一起,春田稜在院长不管他们的时候经常私下带桧子遛出去玩。
成功出去之后,桧子一直在玩公园的滑滑梯,孤儿院里从来没有这些东西,院长也不准他们出来,每次出来之后春田稜都会坐在椅子上等她玩腻,自己从来不过来玩。
有一次桧子问他:“春田稜为什么不过来一起玩?”
春田稜会告诉她:“我要留意有没有人过来,周围的人肯定都认识院长和我们,如果被他们发现了的话就再也出不来了。”
桧子想了想跟他说,她可以来帮他来看,而且桧子比春田稜大几个月,让春田稜去玩,但是春田稜说看着她玩就好了自己不喜欢玩那些。
也有几次偷溜出来后发现公园已经有很多大人带着小孩来了,他们不敢过去,而且桧子也不喜欢和别人在一起。
那样的话春田稜会带桧子去别的地方,他们就聊天相互说小秘密,不过在他们之间应该不存在不知道的事情。
“春田稜被领养走了之后其实不会再回来了吧......”桧子不经意的一句话,她看见过很多被领养走的小孩再也没有回来过,而院长也从来不会告诉她们。
春田稜听见桧子这样说,小脸皱成一团,他讨厌桧子这样想,他用力拉住桧子的手,不想反驳她的话,不知他想起了什么,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是春田稜从来不会抛下她,桧子就一直坐在那里等他,直到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微风下春天树木上没用的叶子也掉落了许多。
血...好多血...春田稜的手臂上有好多好多血......
桧子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她既害怕又担心春田稜,明明刚才还没事的,为什么现在突然就全身伤痕。
“春...春田稜...你的手上好多血...”桧子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着他的伤痕。
春田稜笑了起来,只是低头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看起来毫不在意,重新拉起桧子的手,血滴落在地上,那双已经沾染上血污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向了她,笑着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在手臂上刻下了桧子的名字,这样,就可以永远记得桧子了不是吗?永远都是呢!”
他的皮肤被撕裂开来,深浅不一的疤痕还在不停的流着鲜血,绝对不是用小刀刻出来的,每一个划痕都更像是被某种粗糙的刮伤而造成的,在肌肤一大片红色中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拙劣的字迹——【桧子】
桧子惊恐地看着他,那是桧子第一次生出对春田稜感到害怕的感情。
后来桧子比春田稜先一步被别人领养走了,她只依稀记得离开孤儿院的那天晚上春田稜一直拉着她的手哭,最后离开的下午,春田稜一个人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她,桧子想回头跟他说再见,可那个领养她的女人先一步把她抱上了车,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天,童年里桧子没说出口的再见。
和男孩等到很久也没见到的最后一面。
领养桧子的那家人第一年对她很好,买新衣服,也有自己的房间,可是第二年女主人就怀孕了,大家也不再在乎她这个外人,她成了空气一般的存在,所有人都是满心期盼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出生。
而她的身份在这个家庭里显得格外尴尬与压抑,每次吃饭好像又回到了和孤儿院一样的场景,可是桧子并没有资格去讨厌这个孩子,相反她很感激这家人给了她一个家,送她去上学,桧子,她也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桧子,我们要出国旅游一趟,这几个月你就先自己留在家里。”女主人临走前,给了桧子一笔钱和一句话便带着一家人离开了,桧子的眼泪又快掉下来了,每次都是这样,她总是被抛弃,不过还是僵硬地挤出笑容:“嗯,大家一定要玩得开心哦。”
已经高中的桧子早该习惯了这种事情,只是敏感的情绪总是会惹怒她,在他们离开之后偷偷躲在卫生间哭很久很久。
桧子不明白,为什么她从出生就没有父母,为什么她永远拥有不了这些,桧子或许这一生都无法接受。
桧子没有感受到过爱,唯一的爱好就是喂周围的流浪猫,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小猫会主动贴近她,挨着桧子在她身边睡觉,所以桧子经常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就是一个小时。
这一次,她想清楚了,她想带着这一笔钱离开这个家庭,换一个城市生活,先租房子再找工作养活自己。
她走了之后他们应该很开心吧,毕竟他们总是因为她的事闹得不愉快,她不是他们亲生孩子,她也不想再麻烦下去了。
桧子收拾了东西去了隔壁北道市,她的衣物不多一个包就装满了,她租了一个简陋的小屋子,不过勉强够她一个女孩子住下了。
现在,就差找个合适的工作了,她还差几个月成年,哪怕高中没有读完,以前高中的学校等他们回来之后就会退掉了,她在那里唯一的朋友,不知道会不会知道她去了哪里,会伤心吧,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不过好在没过几天,等她熟悉周围之后,在离住房不远的地方,她找到了一份便利店店员的工作,每天早上只用走半个小时就可以到了,如果有闲暇时间再去发传单,工资节约一点花,生活的话完全没有问题。
今天桧子照常上班,选择离开那个家,好像生活都活过来了,虽然很累,但是店长对她很包容,这几天她已经工作得很顺利了。
“欢迎光临~”
桧子对着进来的顾客微笑欢迎,店长交代她这样做,因为这也是一种欢迎客人的表现,以后就会常来这里购物。
桧子看着进来的人高高瘦瘦,裸露在外看得见的皮肤白皙细腻,手腕也很纤细,穿的薄长袖,戴着一个口罩,看起来应该还是男高中生吧?桧子心想,不过这么热的天还要戴口罩吗,大概是个人习惯吧。
桧子不再去看他,转头去整理货架上的东西,刚准备把地上的货物放在柜台上,就发现他好像一直在看她这边,抬头的瞬间,目光交汇。
男生一直低垂着眼,整个人气质看起来很冷淡,给人一副很不好接近的感觉。
他进来看见她好像有些惊愕,那双眼睛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不再移开,桧子不太习惯被别人这样注视,有些尴尬地去了前台那里准备收银,接着那人拿了东西走了过来,买的是几袋面包和一瓶牛奶。
在桧子有些躲避地走开后,他还是一直盯着桧子看,注意到身后的目光让她有些害怕。
桧子低头接过他买的东西准备扫码,头顶突然出现他轻柔的声音,似乎带着些不确定,又有些犹豫。
“前辈......已经在工作了吗?”
说着又缓缓蹲下身子凑上前,几乎贴上桧子的脸,直勾勾地平视着桧子的脸,虽然戴着口罩,但眯成月牙的眼睛让人感觉他在微笑。
桧子被他突然蹲下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柜子,手中的东西也跟着颤抖起来,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努力镇定下来。
他见自己吓到了桧子,连忙重新站直身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店里的灯光照射在他身上,衬得他皮肤愈发苍白,病态十足,目光短暂地停留后又散漫地看向地面。
他解释道:“只是......前辈好像还没有成年的样子,所以有些好奇。” 那语气,更像是在喃喃自语,透着一股神经质。
桧子整理好表情,冷漠的说:“工作这种事情,年龄不重要吧,我只是看起来比较年轻。”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再见,前辈。”
他自言自语着拿起东西离开了,门外,单薄的身形透出几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