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邑山,因九座奇异的高山而得名。而九座高山以围绕之势围绕在其中的便是闻名已久的邑窟城。
邑窟城建造奇特,将房屋建造于地下。地坑与地面足有七米之高,中间为院落,四周便是房屋瓦砾,草木长廊。
而与地面上只闻其声不闻其人,直到走近方能看到家家户户的院落,成方形,亦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然此时此刻的邑窟城却是寂静无声,城中百姓无一人踪迹。但并无任何打斗的迹象,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
沐夕扒开冰羽的衣服时,冰羽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白得透明,入眼之处皆是大片大片簇拥在一起的冰霜。
沐夕甚至都来不及在地上铺上一层柔软的皮毛。就那般让他自行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衣衫也被撕裂。
但此时的沐夕跪坐在地上却觉眼前阵阵发黑,耳膜嗡嗡作响,更似有无数双利爪在疯狂地撕扯他的大脑,疼得他想立刻用刀将之砍下来。
他指尖深陷,手心流血而不自知。唯有大口大口地呼吸才能使自己不至于因呼吸不畅从而窒息。
偏生冰羽身上的冰霜还在不断蔓延着,竟离他的胸口只差分毫。
“万物归一,万物归一”强作镇定,沐夕咬紧牙关小声念叨着。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在逼迫着自己竭尽全力保持清醒。有那么一瞬间他徒然在想,自己仅仅只是因为急火攻心便尚且如此,那么冰羽呢,纵然他从始至终都不曾叫过一声,但筋脉尽断,骨骼断裂,又岂是一星半点的疼。
所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在这个时候倒下,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方寸大乱。
闭上眼睛,沐夕用力地吸了口气,忽地两指并拢,按上了冰羽的眉心,喃喃念道:“百川归海,万物归一,归来!”
瞬息之间,似有残破已久的记忆突地就涌了出来,在沐夕的脑海中极度拉扯,拼拼凑凑,最终却汇聚出一道极强的魂术功法。
那些簇拥在冰羽身上莹白如玉的万千冰霜便突地就如活了一般开始沸腾跳跃,随之亦如百川归海向冰羽的眉心急速汇聚。
聚拢之后汩汩的寒流便顺着沐夕的指尖逆流而上,爬上了他的手臂,肩膀,遍布了他的周身。
沐夕脖颈处的国盾也逐渐清晰起来,被灼伤的疤痕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却是红芒与蓝芒交汇,如两股相互抗衡的洪水猛兽狠命地纠缠在一起。时而红光大盛,时而寒芒笼罩。
感知也变得无比清晰起来。沐夕弯下腰,全身紧绷,咬紧了牙关。感知中五脏翻滚,如大火焚烧,如寒冰削骨,时间却也仿佛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然垂眸望着冰羽苍白的面颊与身上深可见骨的伤痕,却似有另一种害怕与恐惧盖过了一切。所以任身上再如何的翻江倒海,如锥刺股。沐夕按在冰羽额间的手却也未曾移动分毫。
直到寒风呼啸,白雪皑皑,晶莹剔透的冰罩模糊了他的眼,且再无寒冰可渡,沐夕颤颤巍巍地收回手。而万千寒冰入体,他的半个身子已疼得麻木迟缓。
但他不敢耽搁,又伸出手去解冰羽双手的束缚,只是指尖麻木,未免有些笨拙,所以连续解了数次方才解开。解开后忙去检查冰羽身上的伤处,在发现并没有遗漏的冰霜后他从黑泥鳅中翻出水仙花和几味其他的灵草来。
水仙花本就是打算送给冰羽的,具有春风化雨,滋养心脉的功效。而今匆忙之际没有时间炼化,也只能直接喂到他的口中了。
至于其他的灵草,因为伤处太多,沐夕便索性一股脑儿都给他抹上。然后帮他理好衣衫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又缓了一会,沐夕眯了眯眼睛方才看向自己的腿。
空气中已皆是数不尽的严寒。地面亦是凝结了一层厚重的冰。
沐夕跪在地上的双腿也毫不例外地深陷其中。本麻了半个身子,所以他还真是一时没有分清这腿究竟是怎么变麻的。如今看来,冻得倒是挺结实。
他并没有要马上抽出来的意思,而是微微向头顶看去。
淡蓝色的光芒流转在上,那零度冰戎所化的冰罩颇为盛气凌人。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沐夕却并未在它的身上感受到敌意,也并没有如预想般地被侵蚀,以至于变成冰雕。
看了一会,沐夕又垂头看向冰羽,此刻的冰羽静静地靠在他的身上,长发散落,黑布遮眼,辨不清神情。却气息灼热,全身发烫,唇色亦是泛着紫红色。
许是寒芒存留在他体内过久,蓦然抽出引起的不适。但除去禁术反噬,他的伤依旧很重,根本耽搁不得。
但零度冰戎所化的冰罩虽然不大,但他却并不能透过冰罩看清外面的情况。且因情绪波动过大,刚刚在用百川归海之时他的八识足足闭了六识,唯留的只有几分意识与神志,所以也并不清楚在此期间苒帝们有没有再攻击,或是有没有离开。然此刻耳边虽一片寂静,但细细去想,他们撤离的可能性又并不大,若是守株待兔,以及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呢。
那么众矢之的,就不宜久留了。
动了动因麻木而变得极为笨拙的右手,沐夕觉得此刻无论是何种情况,若要再战的话他们都绝没有一丝胜算的可能。
又缓了一会,感觉恢复了些许的气力和一星半点的魂力,沐夕融了腿上的冰,扶着冰羽从地上费力地站起。
“红魄”他垂下眼帘去看闭着眼睛懒洋洋趴在一旁壁虎般大小的红魄,看过苦笑道:“真不知道你在选主的时候究竟是哪只眼看到我比韦卡勿恶强的。你怕不是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了吧!”
而似听懂了他的话般,红魄自地上爬起蓦地睁开了背上那只血红色的眼。
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就是说它就是用的这只眼。
沐夕无语道:“你抬杠是吧!行了,歇够了起来干活吧!”
他半搀半扶着冰羽。冰羽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但却并不沉,且触手可及处却皆是硬邦邦的骨头,压得他全身上下都被咯得生疼。
红魄的身上亦是有着纵横交错的伤口,但当它的另两只幽绿色的眼也紧跟着睁开后充斥而出的依旧是无尽的萧杀。
它似乎只等着沐夕下令,便冲出去宰了那些愚蠢的人类。
但沐夕垂眸瞅了瞅自己脚下的地面,眸色深沉,却开口道:“那,从这里刨开”
红魄:“……”若非瞧沐夕面色严肃,红魄还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且他堂堂上古凶兽又不是狗,挖通道就挖通道呗,焉还用刨的?
见红魄不动,沐夕以为他没听明白,便又提了口气好言好语道:“就按这房屋与地上的距离来刨,下至七米左右。给你半炷香的时间刨出一条地下通道来。对了,通往的地方一定要安全”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若当真就这么撤了零度冰戎或是原地不动的话他们只怕离死就真的不远了。所以也唯有绝处逢生,另辟新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况且这邑窟城的房屋构造颇为玄妙。想来能够想到这种建造的人也绝不是平庸之辈。既是如此,这一城的人无故消失,就并非一定是被屠杀或是被囚禁了,也很有可能是他们在预知到危险后藏起来了。
毕竟将房屋建在地下就是为了减少魂兽的侵扰,而临近魔岩山脉却还能够在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内保持安稳昌盛,这个地方就必然还有其他能够躲避危险的地方。且隐秘性极强。
而能够容纳得了城中上百人的地方,还能是什么地方。
尽管红魄有些抗拒,颇为觉得自己一代上古凶兽被迫干这种低端的事情有些大材小用,但沐夕的命令它不敢不从。半炷香不到便挖出了一条通道来。
沙土被扬得到处都是,然通道却只可容纳一人,沐夕扶着冰羽只低头看了一眼便险些一口气被气咽了:“我说,我跟冰羽看着很像能叠在一起的样子吗?你是耗子吗?就不能挖大一点?”说完沐夕喉咙瘙痒忍不住低声咳了两声,黑漆麻黑的地洞中红魄却只余一条尾巴一闪而过。
沐夕无法,只得将冰羽的双手双脚并拢,尽量搂紧他,一跃而下。
落脚之时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好在沐夕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石壁。只是扶着的手还麻着,这就导致冰羽的下颌重重地撞在了他的鼻子上。
倒不是很疼,但冰羽周身滚烫得像一个烈火,唇瓣又几乎是贴在了他的额头上,烫得沐夕神情一顿,脑子也跟着麻了。
好半天沐夕方才从黑泥鳅中掏出青峰兽的眼睛,然后借着那光芒扶着冰羽摸索着向前走。
前路被红魄粗壮的爪子挖得有些弯弯绕绕。但它似乎终于认识到身体太小刨洞确实是有点费劲。索性也变大了些许,所以地洞倒是也越走越宽广。
就是沐夕的身体状况也并不是很乐观,步子不稳,只走了一小段路头上就浸出汗来。而若不能及时找到休养的地方,别说是冰羽,沐夕觉得自己怕是都无法熬过明天了。
他低声唤了一声:“红魄”却久久不见回音。只得硬着头皮扶着冰羽继续往前走。大概又走了一段路,方才看到红魄大摇大摆地折返而回。
沐夕如愿地坐到了红魄的背上,将冰羽护好后收回了零度冰戎。
红魄一甩尾巴,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黑暗之中。
一路狂奔,并未过去多久,便有刺眼的烛光瑶瑶拽拽地扑面而来。
沐夕用手遮住了眼睛,放下手时却见眼前是一间石室。室内有些空旷,除了一汩汩冒着热气的泉水外也唯有一用黑布遮盖的石像孤零零地杵在一个角落里。
沐夕没有时间去顾及黑布下的石像是美是丑,以及是用来镇宅还是用来膜拜。他放出一丝魂力去四周探了探,并未发现有危险之后便将冰羽安置在一柔软的皮毛上,随之坐到一旁闭上了眼睛。
似是因为将冰羽身上的反噬全部都渡到了自己身上的缘故,沐夕本应恢复极快的伤口还在翻飞着,体内的魂力亦是没有像以往一般只需片刻就能恢复些许。
那些治愈极强的暖流也不温暖了,反而拔凉拔凉的,顺着他魂力运转的方向缓缓地游走于他的每一处经脉,本是麻了的半个身子被激得都有了知觉。
大概过去了一个时辰,沐夕睁开眼,伸手去摸冰羽的额头,随后又探了探他的脉搏。探过之后心下微沉,忙着手开始为他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