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红了眼的尹建调转车头,对着另外两人又冲了过去,他们迅速翻身上墙。
红蓝警灯交替闪烁,不远处执勤的巡警和交警正在迅速赶来,躺在地上的、扶墙呻吟的和墙上的打手一看情况不妙,迅即逃窜。
“老大!你死了吗?呜呜呜,你千万别死啊,呜呜呜,我对不住你……”尹建扔掉摩托车跑来看着躺在地上闭目不动的霍惊云。
“吵死了,你他妈闭嘴,想哭坟场哭去。”霍惊云用手捂头止血,激烈的眩晕过后,他艰难地爬起来,蹬上摩托车往茶馆赶去。
“你的——”“头。”话还没落,霍惊云已经没了影儿,尹建带上接踵而来的警察火速赶往茶室。
霍惊云闯进茶室包间,发现只剩马明亮悠闲地坐在桌边,捏起俞栎扔落的黑子,仔细玩味。
“俞栎呢?”
“你来晚了霍警官。”
“俞栎呢?!”
“明知故问。”
这时,霍惊云手机响了,他接起杨泽电话:“惊云,我被人在医院暗算,谭韬——死了。”
“知道了。”
“你以为杀人灭口了,就抓不住你?”
马明亮双手摊开一脸坦然,被闯进来的尹建铐走。
霍惊云把带血的耳机重新塞回,里面是呼呼风声和微弱的喘息,他闭目拧眉,聚精会神听了会儿,然后一直呼叫:“俞栎,能听见我吗?你在哪?俞栎,你醒醒。”
对面没有任何反应。
“立刻排查离附近的所有高速路出入口,遇见嫌犯,一律拦截。”说完,霍惊云拨通技侦主任夏亮电话:“喂,定位到俞栎了吗?”
“定位系统正在恢复,呃……我靠!俞教授难不成叫鸟叼走了?光速行驶是怎么回事?”
霍惊云接收到夏亮发来的定位地址,那里正是一处蜿蜒起伏的山路。
尹建凑过来看了看,脸都吓绿了:“栎哥是不是,是不是要被灭……”他惊恐地看了霍惊云一眼,发现他并没有悲伤,全是愤怒。
那条路他熟悉。虽然太子从小被灌输君子不立危墙的大道理,各种极限逃生、搏斗自救的招数手到擒来,但架不住他要逆所有人的意,比如跟几个同样中二病的疯小子飙摩托车,就在那条路上。坑洼不平、高低起伏,落石、水洼、悬崖随机出现。
地图上小红点还在往北闪动,霍惊云深吸一口气,长腿一跨,车把一拧,冲尹建说:“在魔鬼山道出口与张北路交接处安排警力拦截。”
“轰——”摩托车呼啸着瞬间蹿出数十米,后轮掀起两侧尘沙。
“哥,我们随后……”
还没等说完,自己就结实吃了一嘴土,浑身滋上沙粒:“呸!”
尹建马上根据形势在这条路出口布置警力,又紧急调动了交警队的摩托,这时从医院醒来的杨泽也赶了过来,揉着仍然发木的脑袋:
“他一个人太危险,我们跟上。”
·
不知道呼叫了多久,俞栎微微醒转。摩托车时而俯冲时而攀爬,平缓时而颠荡,路不好走。他抬头看天,摩托车正呼啸着朝北斗星的勺子部位飞驰,知道自己被载着向北走,到底是哪条路,他根本不知道。
“带我……去哪?”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肖裎的声音低沉从容。
“你的……”俞栎此前被他的手刀劈晕,现在五脏六腑都在翻涌,他分明听见了机翼面板伸展时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为着陆做准备。?
“直升机?”
肖裎不答。
“林栎,对你就,那么重要?”他揉着额头虚弱地问。
“十年了,你佛经念的不怎么样啊,根本不懂我。”
“哦?呵呵呵,可笑,真是可笑啊。”俞栎似乎第一次听这么荒诞的话,笑得眼泪直流:“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生老病死,你到底要我懂什么?”
肖裎仿佛陷入沉思,车速不知不觉慢了些。他想到12岁那年转学,学校里只有自己没有午餐,9岁的俞栎,总会跟自己分享他的白面包,尽管他的午餐也少得可怜。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包,他终生难忘。
“你知道相依为命是什么感觉吗?就是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分给另一个人,苦难也好,财富也罢,全都算数。”
“那是一厢情愿。”俞栎趁机运足气力肘击肖裎,扰得摩托车突然一个蛇行拉回肖裎思绪,在即将铿然倒地的瞬间拉回平衡。
肖裎恼了,双手紧紧攥住车把站起来,摩托车伴着轰鸣声猛地翘头而起,俞栎重心失衡栽到肖裎怀里。紧接着,他将把一旋,摩托车前脚重重剁地,速度丝毫不减地衔接进了狭长的陡坡路段。肖裎越来栎兴奋,站起身掣住车把下坡加了些马力,这让俞栎有一种高空坠落的幻觉——那是无数次噩梦的画面。
“有种,杀了我。”冷汗顺着鬓边淌到苍白的侧颊,滑至下巴尖,又被呼啸的风吹干。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这么难受干嘛还死撑着?叫林栎出来,问题就解决了。”
“做、梦。”
“这些年都没收伏他,因为他比你强大,我都替你辛苦,再挣扎干什么呢。”
俞栎闭上眼,使劲挤出他的怀抱,让身子从右侧歪出摩托,探看着右侧黑黢黢的悬崖,车身骤然失衡歪曲。
“你疯了!”肖裎把他拽回来,单手牢牢将他锁住。
“我早就不想活了。”俞栎双手扒拉着肖裎,车身顿时左右蛇行。他森然而笑:“怎么样?你勇敢的林栎跟你一样吓得要死吧。肖裎,当年程浩然的死跟你和林栎都有关系吧?你们,是你们!”
肖裎忽然站立身体后撤,骤然刹车,这可是个作死的动作,就在摩托车翻滚的前一秒拽下俞栎,一起跳车。
俞栎的胳膊磕到了一块石头,划了道很深的口子,他侧躺在石砾里,看着星空一言不发。
肖裎过来拎住衣领,一拳捣在他胸口,将他揍翻。剧烈的咳嗽声响彻旷野,刚缓了两秒那铁手又将他拽了起来。他抵住俞栎额头,捏着俞栎挂着血沫的下巴死死直视:
“我们相依为命一起长大,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竟然背叛我选择程浩然。他死了不正好么,你偏要为他一走了之,我花了10年去说服自己原谅你,把你接回美国时,你却为了别的男人欺骗我,一次又一次!”
原来,这些年少的事,他有跟自己完全不同的解读,他惊讶于年少懵懂时所有事情的错位,到现在才爆发出来,太迟了。
“肖裎,人都会变的,就像我们到了18岁,那些所谓监护人就再也不能为所欲为,大学毕业以后,学校再也无法束缚我们一样,而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朋友,一直都是。”
听了他的话,肖裎似乎有所触动,喃喃着说:“人,都会变吗?”
“是。你现在比高中、大学时候都要好,你能——”
“你错了,林栎是不会变的。”喃喃声骤然冰冻,他扔下俞栎,扶起倒地的摩托车,将俞栎扛起来趴放到车前,两手一左一右跟车身绑到一起:“他说要杀了程浩然,要陪我玩儿一辈子摩托,而不是跟你一样,背叛、欺骗,谎话连篇!”
瞥见划破的那道口子在流血,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撕了自己白T的一条狠狠绑起来,颇为心疼地说:“乖,很快就不疼了哦。”
突然间,野地里传来隆隆车声,由远及近,在夜里依然看得见远处带起的大片尘烟。
是霍惊云。
“来得正好。没让你跟相好道个别我还挺遗憾,现在圆满了。”肖裎幽森的眼眸睨了一眼山道另一侧的深渊,嘴角翘起:“好戏才刚刚开始。”
俞栎知道他要干什么,强忍住被勒吐的冲动,艰难着咬出两个字:“做、梦。”
风聒碎了他的低语。
“什么?”肖裎不依不饶地凑他耳边问。
俞栎回过头,冲着肖裎做了个口型:你、做、梦。
远处那辆摩托车已经爬了上来,离着他们只有俯冲的这段距离。肖裎轻笑,快的话也就两分钟,他一个菜鸡5分钟算高估,那就等他。
“fuck!”
等肖裎跨上摩托,发动起引擎驶出的一瞬,霍惊云已经快咬上他的车屁股。近了,又近了,前半个车身已经跟肖裎后半个车身齐平。
“来得正好。”肖裎利用霍惊云在意俞栎安危,用车屁股擦着霍惊云右边身体冲撞、刮擦,压迫,两车靠近之际,一个猛蹬把对方车踹歪。
霍惊云不是吃素的,待对方二次来袭,自己整个身体□□,等两车把相撞时,他如雄健的猴子挂到摩托车左边,伺机左偏撞对方车屁股,肖裎车后胎登时碾得无数碎石簌簌落入悬崖。
霍惊云单手捂住眼睛,他的心仿佛要跟着刚才那些碎石一跃而下,被恐惧狠狠攫住。
“真他妈爽!呜呼!再来!”面对这种挑衅肖裎高度兴奋起来。
“你他妈疯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要他——”两人一前一后越过半人高的石堆,肖裎做了个花哨的翘尾,颠得俞栎哼出声来。
“要他死吗?!”霍惊云喊出一声破音。
“——躯体里另外一个人。你要真心疼他,就叫他把林栎放出来。我保证往后再不找你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