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逍遥侯连夜策马赶回京师后,突然发现自家的大门被锁上了。
难得开口的杨顺问道:“侯爷,咱们侯府被抄了吗?”
“闭嘴!”夏停云面色不善,“进去看看。”
杨顺当即下马,“我去瞧就是,侯爷稍候。”
夏停云嗯了一声,勒马立在当地,眉头紧锁,看着侯府大门。
杨顺翻墙入内,不一会便又跃了出来。
“侯爷,府中没有一人。”
夏停云怒道:“没人是何意?”
杨顺奇道:“就是没人,乌黑,也无火烛,不会当真?”
“闭嘴!”
“那可要先进宫去面圣?”
“先去卫府。”
“好,啊?”
杨顺有些吃惊,这可不是他们侯爷的性子。
正要再问,夏停云已然当先策马去了。
还未行至卫府,杨顺突然瞧见一处府邸门前挂了灯笼,牌匾上写着“夏府”。
他叫住夏停云,“侯爷,您瞧!”
夏停云也觉得此处甚是熟悉,“这是?”
“就是咱们新府,这!我去喊门。”
夏停云却突然自马上跃起,双脚在马鞍上一踩,腾空一跃,直直飞过了院墙。
胭脂长鸣一声,随即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
“侯爷小心!”
杨顺有样学样,跟着跃入府中。
虽然已是深夜,但廊下气死风灯亮着,隐隐有笑声传来。
夏停云寻声而去,却见院中光景已和月前全然不同,过了一处凉亭,竟有个人造湖,湖上荷花已败,流水淙淙不断,通向后院一处葡萄架旁。
葡萄架下坐着几人,正自说笑。
一人身着襦裙,躺在胡床上,左手支颐,右手执琉璃盏,似乎正在饮酒,当真好不自在。
夏停云一口气松了,放慢脚步,缓缓走过去。
正在树下逗弄小河的无恙先瞧见他,又惊又喜,忙起身道:“侯爷回来了!”
躺在榻上的卫时雨闻声而起,她云鬓半松,唇上带笑,“侯爷回来了。”
她虽笑着,眼中却有戒备之意,甚至不自觉的把小河护在了身后。
夏停云看看四周,“你们何时搬过来的?”
“就是这几天。”卫时雨见他大有风霜之色,“这些事情慢慢再说也不迟,侯爷累了,不如先沐浴更衣。”
“我这就去备热水。”无恙招呼小河,带着丫头离开。
卫时雨又坐回塌上,拿起案上的酒壶,新倒了一盏酒递过来,“喝一杯解解乏?”
夏停云俯身接过,却不饮酒,轻笑道:“这是要灌醉我么?你怕什么?”
卫时雨想起他月前戏弄,当真是恨得牙痒,眼见夏停云执盏饮酒,毫无防备,当即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出去。
嘭的一声轻响,卫时雨竟然踢中了他胸口。
“嗯?”卫时雨大为吃惊,她知道夏停云功夫不弱,这一脚不过是想将他踢得远些,压根没料到竟能踢中。
只见夏停云捂胸后退,手上酒盏也掉了。
卫时雨以为又被戏弄,正要骂他,却见夏停云竟坐倒在地,喷出两口血来。
血溅在卫时雨脸上,还是温热的,她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犹如被夺了舍般怔在那里。
“侯爷!”杨顺一个箭步窜出,扶住了夏停云。
卫时雨如梦初醒,忙抢上前去。
杨顺却一手拦住她,“侯爷身上有伤!”
“我不知道!”
卫时雨大声道,早知道有伤,这一脚就踢得轻点了。
只见夏停云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仔细一闻,还能闻到伤药的味道。
卫时雨向前一指,“抱进内堂去。”
明知夏停云伤的不轻,褪去衣衫,剪掉绷带,看见伤口后,卫时雨还是吃了一惊。
只见他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很深的一道外伤,伤口翻卷着,仍在渗血,有些地方已经化脓了。
卫时雨摸摸伤口周围,皱眉道:“怎么伤的这么重?”
杨顺显然也没料到,茫然道:“我也不知道。路上遭了伏击,侯爷受了伤,只说没有大碍。”
“难道没请郎中吗?”
“急着赶路,我给侯爷包,包扎的。”
卫时雨满脸嫌弃,“你的手法?”
杨顺很无辜,“我又没受过伤,自然不会包扎。”
“要请个治跌打的郎中吗?侯爷说过不能声张。”
卫时雨已经把包扎的破布全拽了下来,“我是死的吗?”
杨顺一愣。
“我可是全京师极负盛名的郎中,连皇后娘娘都请我诊病。”
“您不是专看妇人吗?”
“闭嘴!去打热水,找伤药来。”
因为不能惊动外人,杨顺只好去吧无恙请来。
她这几日跟着卫时雨看诊,倒也知道伤药在哪里,烧好的洗澡水恰好端过来清洗伤口。
卫时雨换了件干净衣衫,用自制的药酒给夏停云消毒伤口。
“不行,伤口太深,必须缝合。”卫时雨思忖半晌,“小鹿,你去,回卫府找我的针线。”
“是。”小鹿答应着去了。
“夫人,要缝,缝合是什么意思?”无恙面孔比夏停云更惨白,“侯爷他。”
卫时雨看了眼无恙,眼见她比杨顺还要着急,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死不了!”
夏停云已经昏睡过去,即便是卫时雨针线穿肉,也没醒过来。
无恙双眼通红,拿着帕子给夏停云擦汗,“哎呀,侯爷发烧了。”
“小鹿,去煮一帖退烧药,加点三七。”
“杨顺,别让他乱动。”
夏停云浑身滚烫,人也开始乱动,卫时雨一针险些扎偏了。
杨顺赶紧过来按住夏停云。
“夫人,侯爷他。”
“死不了。”卫时雨还是那句话,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担忧恐惧。
伤口很快缝好,卫时雨再次消毒,抹上一层薄薄的药膏,等晾干了,重新拿干净纱布包扎好。
“这是什么布,如此轻薄?”杨顺看着纱布发呆。
“纱布。卫府布庄所产。”
“那夫人可否卖给我几匹?”
卫时雨将秽物都收好扔到一边,“这些,价值十匹云锦。”
“咳,当我没说过。”
“我送你几匹就是!”卫时雨一笑。
夏停云的高热,直到翌日天亮还没有退去,但身上却没有那么滚烫了。
无恙守了整夜,不停地给夏停云换帕子擦身喂药,卫时雨虽然也在旁看护,后半夜便困的倒在了榻上。
“今日应当能退热。”卫时雨也有些着急,没有抗生素,这么严重的感染,只能慢慢来了。
“夫人去睡会吧,眼睛都熬黑了。”无恙劝道:“我在这里。”
卫时雨哈欠连连,“你才熬得眼睛黑了,无恙姐姐,你身子才好,要多歇息,有小鹿陪着我。”
“夫人,太后有懿旨。”杨顺一直在门外守着,突然喊了一句。
“进来!”
杨顺急匆匆跑进来,急道:“适才我听见外面喧闹,说是太后有旨,宣侯爷进宫。”
“不行。”卫时雨看看躺在榻上的夏停云,“他如果现在出门,非要命不可。能不去吗?”
杨顺摇头。
“小侯爷向来都是无法无天,还怕。”
“夫人,这是抗旨不遵,忤逆大罪,要诛九族的。”
作为夏停云九族之一的卫时雨顿觉后背一寒,“那如何是好?”
“侯爷。”杨顺耳听得外面传旨之人已然要进来,也顾不得隐瞒,“夫人,侯爷此行是为皇上办差,得罪了太后,我们半路被截,就是太后所为。此番她既然拿人,就是故意要置侯爷于死地。”
“这。”卫时雨暗骂,又是两宫争斗,真是无聊,太后一把年纪,膝下又无儿子,为何总是把着政权不妨。
“陛下,陛下呢?”卫时雨急道,“求陛下来救侯爷。”
“我适才出府听人议论,今日一早,圣驾去围场秋弥,怕是要明日才能回銮。”
“那侯爷朝中可有好友,能向太后求情,或者拦一拦太后?”
逍遥侯得罪尽了满朝文武,哪有什么好友,何况太后总揽朝政,谁敢挡太后的路。
卫时雨连连顿足,“你们为何昨日回来,就不能等到明日陛下回来?”
“侯爷急着回来复命,好先发制人。太后一路截杀,便是要抢走证据,本来是打算昨日面圣的,谁知侯爷伤的太重。”
杨顺也没料到夏停云伤的如此重,否则昨日半夜他便闯宫了。
卫时雨理不清他们的争斗,但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不成,没有陛下在,谁也保不了侯爷。”她一把拉住杨顺,“你去围场求陛下圣旨。既然一早圣驾出城,你快马加鞭,或许能追上。”
杨顺一愣,“那这里。”
当此时刻,卫时雨也听见脚步声近了,她心中念头急转,夏停云是侯爷,除非是犯了谋逆大罪,否则就算是当朝太后,也不能立时就斩杀了。
夏停云若好好的,自然不怕,但他此时重病在身,侯府又无人能主事,太后若要下手,就太容易了。
只要将他丢入狱中,一晚上就能要了他的命。
太后既然一早前来,而且能找到这里,定然是早已知晓他身受重伤,逃是逃不了的,只好尽力周旋。
“我,我一定能护卫侯爷安全。”卫时雨破釜沉舟般向杨顺保证。
杨顺也不啰嗦,“侯府有护卫军,都留下供夫人差遣,最晚午时,我定能请得圣旨回来。”
“逍遥侯接旨!”
外间脚步纷乱,有内监声音传来,连喊了两声,“逍遥侯接旨!”
“快走!”
杨顺就要破门而出,卫时雨一把拉住他,“有后门,无恙姐姐,你带他从后门走。”
无恙一直默不作声,此时见两人商议好了,也不耽搁,带着杨顺便走。
“逍遥侯接旨!”
卫时雨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