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有一瞬间的犹豫,方才这人明明在场,却又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在警告还是真的没听清呢?
他对百花楼的了解不多,仅限于江湖传闻而已。
正在江叙犹豫的瞬间,林净已经开口,“我们来此是想寻找一位认识万里山庄公子黄如的人,不知……”
一位长相清丽的女子闻言似乎想要上前半步,但或许是碍于元嫦曦在场,并没有其他动作。
方才江叙便已经注意到她了,只是因为元嫦曦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暂时等候一番。
元嫦曦眯起眼睛看向那名女子,没说什么,只是重复了一遍林净的问题:“你们有人认识这个……万里山庄的人吗?”言下之意其实相当明显,她不准备掺和此事,也不希望她的这些同门和这件事沾上关系。
不过那名女子似乎没有听懂元嫦曦的暗示,又或许是听懂了,但仍然想要问个清楚。
她终于还是向前走了几步,小声道:“我认识他。”
元嫦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又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江叙眼睛一亮,问道:“不知可否请姑娘移步茶楼,我们想了解一些此人的事。”
女子下意识转头看向元嫦曦,在她点过头之后才转向江叙,点头道:“好。”
江叙临走前没忘了把那锭金子捞回来,他还没有疯到连钱都不要的地步,那个元嫦曦看着就是个有钱人的样子,想必是不缺他这点钱的。
只不过他转眼又那这些钱开了一间上好的包间,好在还有剩,他对此相当满意。
“在下名叫秋露,不知二位想问什么?”秋露姑娘的眼睛水润润的,看着让人心软。
江叙开始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了,他并不怀疑她,若她真是凶手,应该不会主动承认此事。
但那柄匕首上又确实有“秋”这个字。
林净却是完全没有心软的意思,在江叙想出个结果来之前就直言道:“他死了。”
江叙睁大眼睛,看向林净,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直接。
“真……真的吗?”秋露愕然,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滑落,但她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
江叙安慰道:“节哀。”
秋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哭了,她慌忙抹去眼泪,抱歉道:“抱歉,我失态了。”
“人之常情,姑娘不必见外。”林净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自觉放软了语调。
旁人或许会觉得这只是一句客套话,但秋露似乎完全不这么想,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条帕子被揉的不成样子。
江叙好像明白了刚才元嫦曦叹的那口气,以及那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想不到他居然还能在这江湖中见到如此单纯的人。
待到秋露平静下来,她才又问道:“可否请二位说得具体些?”
江叙拿出那把匕首,递给秋露,问道:“你可认得此物?”
秋露瞳孔微缩,似乎有些吃惊,但她很快便收敛了这点情绪,点头道:“这是我的东西。”她停顿一瞬,补充道:“但我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你们这里。”
江叙挑眉:“姑娘当真不知吗?”
秋露点头,语气肯定:“我真的不知道。”
林净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秋露的眼睛上,听到她的话,轻笑了一声:“嗯,我们信你。”
秋露的脸上闪过一瞬慌张,忍不住解释道:“我这些天都在百花楼,没有离开过,其他人都可以为我作证的。”
林净反问道:“我都说了相信你,你为什么还要解释这么多呢?还是因为心虚?”
秋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林净的陷阱里,她抿起嘴唇,却还是忍不住开口,“现在你们能继续说了吗?”
江叙觉得套的话已经够多了,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他看了一眼林净,却发现林净也在看他,他下意识将视线收回,又想起自己看他是为了问个问题——“要不要说实话?”
林净递给他一个眼神,江叙了然,这才开始说。
“昨日,泉纵庄发生于一起命案,死者中有黄如,而我们在草丛中发现了这把匕首,上面的纹样是百花楼的,又刻着一个秋字,我们这才寻来这里的。”江叙再度问道:“凶手要么认识你,要么是你的仇家,秋露姑娘,你确定自己不知道吗?”
秋露的目光和刚才相比更坚定了,她说:“我真的不知道,或许是我的仇家。”
江叙追问道:“那你最近可有招惹什么人吗?”
秋露苦笑一声,“我不知道,实话和你们说吧,前些日子他才和我定下终生,可是我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说着,似乎又要哭了。
然而他们二人都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或许哭出来会更好受些。
“节哀”什么的,或许都比不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来的有用。
但这次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道:“我先回去了,若是还有需要,你们直接来百花楼找我便是。”
江叙拱手道:“多谢姑娘相助。”
“我也很想知道凶手是谁,二位若是查清真相,务必要告诉我。”秋露的脸上露出一种坚毅的表情,看上去完全不像她了。
但江叙可以理解,死亡是最能让人成长的。
江叙站在楼上,目送秋露离开这座茶楼,向着百花楼的方向离去,这才问道:“你怎么看?”
林净的眼神玩味,反问道:“你怎么看?”
江叙“啧”了一声,“说这些废话干什么,你真没意思。”
林净道,“但我只想听你说。”
江叙被他弄起一身鸡皮疙瘩,瞥他一眼才道:“秋露姑娘,一定认识这个凶手。”
“嗯。”林净问道:“何以见得?”
江叙叹气,心道林净真的好无聊,却还是老老实实道:“这把匕首肯定是她亲自送给凶手的,若是有人陷害她,她不会是这个反应的,而且她既然知道凶手的身份,却还是选择保护她,关系一定非同一般,不过也是,若是关系不好,又怎么会有她亲自做的匕首呢?只不过我真的想不到,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姑娘竟然能和逐日针扯上关系。”
“是啊,人不可貌相嘛。”林净道。
江叙陷入沉思,“不过她若是真的和逐日针有关,我似乎也能想明白她为何如此单纯了。”
林净赞同:“她年幼时一定被人保护得很好,长大了便进入百花楼,我看元嫦曦那个态度,对她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同门也一定对她很好。”
林净一顿,声音却似乎飘远了,“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江叙没太听清这句话,再问的时候林净却不肯再说了,江叙也只好作罢。
“我们盯着她吧。”江叙提议道,既然秋露知道凶手是谁,那她一定会去找她的,毕竟这死的人可是她的爱人,凶手又是她无比相熟的人,她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入夜,秋露终于有了动作。
江叙和林净已经在这附近守了好久,只能庆幸她今晚就出发,否则他们估计得轮番守夜,观察她的动向。
秋露换上一席黑衣,四处张望一番,这才向着郊外出发。
江叙压住脚步,紧跟其后。
不知道她是不是轻功不好,总之她选择了走路,江叙也只能小心地跟着。
用轻功的时候便会将注意力放在轻功上,所以总是容易忽略身边的人,但走路不一样,基本上不会遇见什么事,所以跟踪的难度便也大大增加了。
好在秋露似乎专注走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一路都没有发现江叙他们。
她一路走进郊外的一间茅草屋内,里面没有任何光线,秋露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很快屋内便亮起烛光。
有一道不属于秋露的,略显苍老的女声响起,“你怎么来了?”
江叙靠近了些,却又不敢离得太近,担心被人发现,林净摇了摇头,小声道:“她们待会儿应该无暇顾及我们。”
江叙问道:“为什么?”
“你难道觉得她们不会吵架吗?”
江叙想,这倒也是,于是他拉着林净靠近了几分。
秋露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又有些生气:“我为什么来你难道不知道吗?”
那人道:“我不知,大半夜扰人清梦,秋露,你几岁了?”
秋露闻言更生气了,“我问你,黄如是怎么死的?”
那人久久没有回答,过了良久,终是叹气道:“你都知道了?”
“若是我不来,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秋露的声音不自觉染上哭腔,“你明知道我喜欢他,就算你真的要杀他,也不该用我给你的那把匕首啊!”
那人反驳道:“我何曾用那把匕首了?”
秋露道:“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那些人,带着我的匕首来找我,告诉我黄如死了……”
那人的声音阴沉了许多,“所以你以为,他是死在这把匕首上的吗?”
秋露问道:“难道不是吗?”
“不,不对!”那人道:“我分明是用逐日针的!”她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疾声道:“快走!”
秋露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体却下意识听着那人的话,要离开这里。
但江叙和林净已经推门而入,笑得文雅:“二位,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