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满天，万晴身后沙子上一浅一深的脚印被风擦去，她咬牙拖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和身后的尾巴来来回回拉扯了快两天，也没能在进沙漠前，彻底脱离背后的幽灵。

身后的人体力不详，但中途有没有换过，换过几批人，万晴在系统的帮助下，能说自己完全心知肚明。

可跟踪的人能换班，但被跟踪的万晴不行。

她这段时间只能在暂时安全的空暇里休息，浅浅眯上片隙，就被系统再次喊醒，同背后的人继续纠缠。

她需要休息，万晴踩在沙丘下的空地上，停下脚步，默默地在心里对系统说，也是对自己说。

催动的亡灵魔法，控制着她脚下虫子尸体，万晴能感受到它们——魔法给她这个控制者，传递着那密密麻麻地，和沙砾摩擦，和彼此碰撞的感觉。

万晴脚下的虫子，不仅是系统找到的这片地区本就有的虫尸，也有她一路走过来，感应到的，并控制着随行来的虫子。

她自己也数不清有多少。

几百？几千？或是一万左右。

万晴之前从没试过同时控制这么多的存在。哪怕它们很微小，一两百个存在紧紧连接起来，也不过小小的一团。

只不过是一个手掌能握住的球，或是一个小乌龟的体积。

但同时控制这些微小存在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微小，都是不同的个体，而她正同时协同它们的视角和感官，每个个体的不同，撕裂和分据着万晴脑袋的每个空间。

这让本就疲惫的她，更加混乱和耳鸣，但万晴仍在试探自己的极限，试探自己在同一时刻可以同时操控多少个虫子大的尸体。

即使她现在混乱到，根本分不清它们的数量。

万晴停在原地，等待着身后的尾巴小心翼翼地靠近，控制着脚下的虫子挤至最上部的土层。

蓦然间，大脑像是被千万个锤子钉入钢钉，万晴意识到，目前的控制量，已到达她最高的极限。

她此时还分出一点精力，同脑子不知道在说什么的系统，兀自地感叹着，“看来，我在亡灵魔法方面，还是算比较有天赋的吧？”

“猛地控制那么多……你的……会崩溃……”断断续续的机械声有些失真，听不真切。

但万晴能依靠脚下大片虫子的感官，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振动感——脚步踩在沙子上，沙子为脚步的陷入让出空间，而带动的——周边沙砾的振动。

万晴在大脑的疼痛下无力地坐在沙地上，似乎精疲力竭，身后沙砾的振动感停息一瞬，转而变得更加剧烈。

显然身后的人猛然地加速，似乎也意识到万晴的状态不好，想乘胜追击。

鼻子涌上一股暖流，殷红的血从她的耳鼻处同时淌出，万晴却没有什么痛感，大脑中叮叮当当的敲响也反而消失不见。

一股冰冷的寒凉，自大脑漫至她的全身，令万晴进入沙漠后所体验到的炎热，全部清空。

她下意识地，用手接住自己脸上滑落的血，红色绽放在她白皙的手上，思想还有些懵，但对虫子的控制，似乎更加清晰了。

叨叨不休的系统一顿，有些不敢置信，机械声恢复了平时清晰的质感，“靠，这不对吧？为什么你不仅没晕，反而智力提高了五个点？”

“啊？智力是含精神力之类的范畴吗？那我岂不是算突破了？”万晴轻嘶一声，心中有点小得意地对系统说道。

嘿，咱也是当上——在危机时刻恰巧突破的挂王了！

“虽然确实算好事，但你也别高兴地太早，”系统幽幽地说道，语气有些担心，“智力突破，一般会带来一瞬间的亢奋，然后就是疲惫。”

万晴晃晃脑袋，系统话音未落的一刻，骤然涌上的疲惫感，使她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但她对与虫子的控制感仍很清晰，系统严肃道，“你必须尽快解决尾巴，找个地方休息。”

“如果你不尽快休息，等疲惫感过深，你的体质点会下降，甚至病倒，体质值跌到5以下，你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万晴心下咂舌，有些欲哭无泪。

她就知道自己没那么运气好，就算万晴暂时解决掉后面三个人，可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总要再花时间与体力。

可是，事已至此。

万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地应对自己的处境。

身后的脚步，渐渐深入她控制的虫子包围圈，三人离得万晴更近了。

好在万晴遛人，几乎没有什么规律，身后的三人根本没有机会与时间，去准备什么远程攻击工具，比如枪什么的……

“宿主！别动！”系统急忙地对万晴喊道。

一把小刀，擦着万晴的脸插入她身前的沙子里，深深地陷入沙子里，她的左脸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连带着割下左鬓的一缕碎发。

万晴眼角一抽，浑身的疲惫感让她心中激不起片刻的恐慌，她只能无力地跟系统吐槽，“不至于吧……”

“我倒是能看出来他们是想抓活的，但也不至于，擦着我的脸，而飞过去一把刀，来检验我还有没有反击的精力吧？”

她无力地控制着地下的虫子，补充道，“这个扔刀的，是不知道，女孩子的脸有多宝贵吗？”

万晴隐隐感觉到，背后伸出一只手，将要搭上她的右肩，她轻呵一声，余光扫到的手猛然往后退去，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

晚了，她心想。

黑压压的虫子迅速地破沙而出，攀上三人的身体，覆住他们整个身躯。沙面上涌动着黑色的虫流，像一小滩爬动的黑泽地，包盖住三个漆黑着抖动的人形。

黑泽地中心有一小圈洁净的沙地，万晴站在那个圈内，看着三人晃动着身体，想甩到身上的虫子，眼神有些歉意。

汪家内似乎有人，拥有和张家人一样的麒麟血——但显然，那不包括万晴眼前的三人。

被甩掉的虫子窸窸窣窣地往下掉着，但又有新的虫子爬上三人的身体，接替住原本掉落虫子的位置，甚至为了防止再次掉落，狠狠地咬住几人的皮肤和衣服，固定住自己的位置。

万晴心虚又愧疚地听着三人发出的痛呼，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往沙漠的深处跑去，消失在三人的视野。

等万晴消失在三人眼中的沙漠里，她对虫子的最远控制距离也达到极限，涌动着的虫泽地静止下来，连同着他们身上不被控制的部分虫子，静止掉落。

但仍有不少的虫子，即使失去控制，口器也仍死死地卡进他们皮肤里。

其实，如果仅是虫子咬噬皮肤表面的痛痒感，三人仍有余力追赶万晴——毕竟，饶是她对三人的追赶再烦，也没能狠下心去让虫子爬进他们的身体内，攻击他们的内腔。

但，万晴控制的部分虫子，是死去的毒虫，有一部分仍残存着它们的毒性，令三人因毒素而麻痹与剧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等三人原本通知的后援赶到现场，万晴早就，再次暂时消失在了“它”的视野中。

她能准确找到身后的尾巴、身边的幽灵，并试图且几番成功地脱离“它”的视野，让他们，对万晴这个人和她要做的事情警惕起来。

绝非偶然地脱离“它”的掌控，让暗处的他们，不惜明面上对万晴伸出爪牙。

但他们仍暂时失去万晴的动向，这令某处得知这一信息的少数人，锁定万晴，并猜疑着她的能力与目的，寻找再次控制她这个“不稳定因素”的方法。

可这些目前与万晴无关，她疲惫地来到系统给她指引的地点——一个能让她暂时休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被人找到，或是立刻被沙漠环境击垮的休息点。

她在沙地上拿出背包里的卫生纸，擦擦自己流出的血，血早就没有继续涌出了，在脸上干涸成长条或血块。

万晴拿出自己来这个世界前，就准备好的——适合沙漠条件的坚实睡袋，亲手把自己封了进去，躺在暖乎乎的沙地上，用睡眠来缓冲自己的疲惫感。

等几个小时后，她被系统叫醒，神清气爽地再次赶路，前往解雨臣指示的目的地。

万晴运气还不错，没醒来就再次被“它”找到，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旅行必备设备”明明在火车信号还不好，但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信号满格。

“信号当然没问题，自进入沙漠这片区域，信号维持不再仅依靠官方，而是依靠测评员的系统，也就是我们。所以，目前来说，你手机的信号，汪家仍然追踪不到。能感应到你信号的，只有公司的系统们，”知道万晴惊讶的系统，解释道。

莫啊，万晴双手举托着手机，对着手机，虔诚地低头拜了拜，敬公司的科技力。

她给用信息轰炸她的苏万回着消息，脚下没停，聊天框里，万晴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人在沙漠，下次见面，没准是什么时候了……”

苏万回道：“你说话不算数！！你说好昨天晚上给我带米粉的！结果，你下午三点多，才告诉我来不了！我的米粉！！”

万晴抬头看看头顶一轮清冷的月光，挠挠脸颊，有些诧异自己竟然没感觉到沙漠的昼夜温差，她犹豫几秒，回道，“我身上带了面包，等有机会在沙漠见面，我请你吃！”

苏万回复着：“？？？”

万晴吐下舌头，转移话题道：“苏小万，你现在主要是安稳地守好北京大后方，那边靠你了！加油！！我要继续躲‘追杀’了，有事再联系！”

万晴用输入法发了个比心的颜文字，被苏万回了一个呲牙咧嘴的文字表情，她笑笑，把手机收回背包里，拿出饼干和水，边走边凑合两口。

她看看面板的地图上，那个自己手动标识的目标点，在满是月光的沙子上，一点点地往那个方向靠近。

“我到那里，可能用不了期限内，剩下的三天。要是没有尾巴再跟上来，或许还能在那里睡觉等人，”万晴对系统心道，叹口气，哼哧哼哧地爬着沙坡。

唔，果然，旅行就是充满了冒险与长途跋涉，她废力地跨过沙丘，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