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老大做人不知如何，做事是真厚道。明摆着签约平台这事就是个幌子，他再配合都是给竹钰辞做嫁衣，但他还是把排场搞得很大，把矿场高层都带来壮声势了。

参加过这样的签约仪式，没人再会怀疑竹钰辞千里迢迢来布理还有别的目的。

在多家媒体镜头前，竹钰辞跟重老大亲切握手，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某一道人影，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怎么了？”重老大的知觉简直比鹰还敏锐，立刻转头回望。

竹钰辞心思如电，十分自然地红了脸：“没、没什么，就是你这个手劲大了一点点……握得我手有点痛。”

重老大垂眸，只见少年白嫩指尖果然有些泛红，和他自己宽大的褐色指节对比，显得格外纤细而可怜。他愣了一下，连忙放开竹钰辞的手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小竹总是Omega来的，难怪手心触感这么软乎乎。

之前他当然收集过竹钰辞资料，但只关注了他跟竹潭学过点防身术，没关注他是个Omega。生理性别原因，Omega就是要娇贵一点，即使学过武术，耐不得疼也很正常——这是当下时代大多数人们的看法，重老大当然也不例外。

他骨子里是个绅士，无意冒犯Omega，连忙对竹钰辞道歉。

竹钰辞摇摇头，像是很不好意思：“我、我没事的，重老大，咱们继续走流程吧，别耽误正事。”

除了这个小插曲，其余一切流程都十分顺利。仪式结束后，竹钰辞去了趟洗手间，在洗手池前碰见了刚才那个叫他大吃一惊的人。

洗手间被吕保镖检查过，没有别人，但有没有窃听器不好说。竹钰辞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压低声音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你还认得我？”

——当然认得。多年之前，竹潭死去的那个夜晚，眼前这个人还是执法局的刘副队。

刘副队摸着小竹钰辞的脑袋，夸他聪明、镇静，是进执法局的好苗子，还说一定不会让竹潭白死，“小朋友好好学习就行，讨公道这种事交给你刘叔叔”。

堂堂刘队长是绝不会进社团的，只有可能是卧底。竹钰辞把心一横，语速飞快地说：

“如果有需要，就登陆这个邮箱，里面有克尔克全部的资料，一切小心。”

竹钰辞拿出手机，让他记住邮箱登陆密码，随后伸手要拧紧龙头开关，却被他一把摁住。

“你也小心。”他警告道，“重老大未必能动得了克尔克，你这是在玩火。”

竹钰辞咬了下唇，说道：“我尽量。”

这三个字背后，总是跟着一句“但我不能保证”的未尽之意。刘队长沉沉长叹，望着他执拗而澄澈的眼睛，也没了劝说的力气。

竹钰辞关了水龙头，目送故人出去，为了错开时间，低头摆弄着手机，无意间又打开了未亡人论坛。

这段时间他刷论坛很频繁，等级蹭蹭上涨，也跟大部分人混了个眼熟。现在论坛里对他的印象是年轻、有钱、丧夫，死鬼老公还难请得很，怎么都不肯现身。

起初竹钰辞觉得“死鬼老公”这个称呼有点难听，但听久了就还好。还有论坛友友给他煽风点火，说他那死鬼老公多半在地府得了个一官半职，架子大了，所以才连招魂也招不来。

这种情况得多骂一骂，当官的都好面子，说不定他这一骂，死鬼老公就会来阳间堵他的嘴。

让秦越柏哭笑不得的是，对于这个说法，竹钰辞觉得很有道理，但他又不敢依言放开了骂：在他的认知里，秦越柏已经因为他不合时宜的表白“大发雷霆”，可不敢进一步触怒。

竹钰辞刷了会论坛，看时间差不多，也离开了洗手间。

跟重老大签约过后，他没急着离开布理，为了努力筑牢“促进分公司平台业务深度发展”的由头，竹钰辞决定在布理暂住几天，多接洽几个合作方。

直到他在安山别苑仓促地出现了发【//】情征兆。

竹钰辞此前的发【//】情期十分稳定，每两月一次，一次三天，是最健康的那种Omega情热模版。

秦越柏给他买的《Omega生理知识大全》上说，这说明他体质良好、精神润泽，身边有稳定可靠的Alpha支撑，即便使用用抑制剂度过发【//】情期，也不会遭受太多影响。

他上个月刚度过情热，按照以往规律，本月应该不会再发【//】情了。但他没有料到，秦越柏去世，自己被诱导发【//】情，导致情热进一步紊乱，发【//】情期征兆猛然来临……

蝴蝶鸢尾甜香的信息素在室内蔓延开，竹钰辞只能一把抓起备用的抑制剂，在神智模糊以前给江秘书发消息，让他带足三天的高热量食物和饮料过来。

他对待自己情热的方式简直越来越不上心，上个月情期没有及时喝巧克力饮料，导致差点脱水，这个月直接忘了要发【//】情。秦越柏飘到他背后，有些恼怒地将他搂进怀里，咬牙道：

“你要是再敢忘记情期——”

竹钰辞原本侧着身子发消息，话音未落却忽然转过脸来，叫了一声：“秦越柏。”

秦越柏心跳加速，明知他这是意识开始混沌的征兆，小Omega绝对没有看见、也看不见他，却还是应道：“我在。”

“死鬼老公……”

竹钰辞清醒时不敢骂他，发【//】情了倒是解放天性，什么都敢喊。秦越柏无可奈何地吻了下他的发顶。

“你就是气我大逆不道，也不该这么狠心啊！”竹钰辞像是被他亲得委屈了，眼眶洇红，嗫嚅着控诉：“就，看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托个梦给我嘛，能怎么样呢？哪怕是骂我一顿，我都很满足了……”

Omega少年眼泪汪汪地趴在被子里，在抑制剂带来的微痛中认错，说只要秦越柏肯出现，骂他什么他都受着。

可是秦越柏怎么舍得骂他。

秦越柏温和地注视着小爱妻，吻了吻他被自己咬得肿胀的红润唇角，轻声叫他：“宝贝。”

“不是你的错，bb，老公没有怪你……永远不会怪你。”他目光宠溺，纵容道：

“宝宝晚安。”

死鬼老公没办法托梦，但死鬼老公可以在你的梦外，在你的身边，安安稳稳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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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单身Omega使用抑制剂度过发【//】情期后，不说精神萎靡，好歹会持续难受个一两天。

可自家少爷……自从秦总走后，每次发完情，怎么都一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模样呢？

简直就像滋补过后的小狐狸精一样，江秘书暗暗想道。这个想法极不恭敬，他连忙摇了摇头，勒令大脑不许再发散思维。

眼下竹钰辞发【//】情期刚过，兴致勃勃来到布理最有名的高定古街做衣服。江秘书跟在他后面，听他跟几位设计师裁缝一起讨论什么大衣适合什么时候穿，最近时尚偏爱无袖还是有袖，哪种品质的羊毛开衫最受欢迎……

自家少爷素来爱美，也懂得打扮，侃侃而谈，其间许多专有词汇江秘书听都没听过。要不是他自小看着少爷长大，此时也会像那几位设计师一样，坚持少爷在背地里偷偷修了全球顶尖服装学院的学位。

“这只袖子上的刺绣改一改，我不想要这么多金线。换成流苏吧，云纹装饰也挺好看。”竹钰辞在江秘的帮助下换上一款月白长衫，在镜前左右转着欣赏了一番：

“嗯，不错。就按我之前说的来，这两套成衣我明天就要，另外四套下周送过来就可以。辛苦师傅了，定金按六套加急来算，我一次性给全款，不会叫你们吃亏。”

后颈蝴蝶鸢尾香气犹未散尽的Omega少年言笑晏晏，眉骨精致，桃花眼眼尾白净略带薄红，小脸光滑细腻，漂亮得像是山野精怪。裁缝学徒来接他脱下来的长衫，近距离看了他一眼，拿惯了千斤熨斗的手也不禁抖了两抖。

秦越柏不由觉得这学徒十分碍眼。

江秘书及时上前一步，站在竹钰辞身边，隔绝了外人视线。

定金付清，一行人坐上车，竹钰辞又主动提出隔三条街的铜锅羊肉十分好吃，是好友傅声声推荐过的，不如趁机过去尝尝，全程他请客。

众人自然说好。

吕保镖设置好导航，朝那间餐厅缓缓驶去，江秘书凑到竹钰辞身边，忍不住问道：“少爷，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是有什么喜事么？”

“什么喜事啦，就是有生意而已。”竹钰辞强装淡然，但唇角上扬的弧度明晃晃地泄露了心思：

“昨天夜里我刚睡着，惠通实业的人给我打电话，说今天晚上想见我一面。”

惠通向来财大气粗，这笔生意应该很有赚头。算算本季度的盈利任务，差不多现在就可以超额完成，满车人心情都振奋了起来。

竹钰辞笑笑，望向窗外：他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一部分真话没说。

惠通的人的确来电联系了他，将他从梦中惊醒，但他却不是为此而高兴。

他高兴的是，在他被尖锐的来电吓得心跳猛烈、魂不附体时，有那么一瞬间，他能感到秦越柏就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