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光大亮,竹钰辞躺在许久未睡的床上,睁着眼睛,但没有起来的意思。
梦里他乞求秦越柏的全部宠爱,大树却死活不给。他化为藤蔓,越缠越紧,最后生生把大树秦越柏勒到濒死——他就在这一刻惊醒,然后一直发呆到现在。
呵呵。他想,这个梦是秦越柏要他做的么?规劝他知错就改、别再强求,感情是强求不来的?
少年Omega的心思总是瞬息万变,昨天他还信誓旦旦,要埋葬他爱秦越柏的所有过往,不做第三者,做一个封心锁爱、遵守公序良俗的好O。
今天他就改主意了。
他偏要强求!
竹钰辞愤愤地拍了下床垫,“秦越柏,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但你听好——”
秦越柏洗耳恭听。
“这辈子,你的妻子只能是我!”小Omega摆出他熟悉的、颐指气使的娇惯表情,“我不管你和别人有什么,反正我要做你的妻子!”
秦越柏答应他:“没有别人,宝宝。”
可竹钰辞似乎认定了自己收到了拒绝,他清清嗓子,不顾一切地继续说:“你反对无效!不光这辈子,我、我下一辈子也要……”
都到了这个地步,竹钰辞思维还是很严谨,紧接着提出了plan b:
“除非,除非我也死了,因作恶多端、自私自利化不成鬼,散成一缕烟,再没力气缠住你——”
秦越柏听不明白他最后在说什么,只听明白他说着说着起了哭腔,下意识一句一句应着。
“我没有反对,我不会反对,你不要哭……”
“宝宝,下辈子你依旧是我夫人。”
“没有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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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没什么日程安排,竹钰辞对着亡魂威胁一通,抹掉几滴泪,等最后一点残留酒精也挥发殆尽,这才懒懒爬起来去洗漱。
吃早饭时,他打开手机,给高医生发去一条小肥啾鞠躬感谢的表情包。
高姐很快回复:【不客气。猫咪摸头.jpg】
竹钰辞笑了笑,啃着蒸肉小笼包,又发过去一条:【我想去看看秦越柏那个爱人。你觉得我该去吗?】
“去吧。”过了半晌,高姐发过来两条语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怎样,眼睛不会骗你。去看看,总是好的。”
竹钰辞本来意思是与秦越柏情人正面交锋,亲眼看看她长什么样,死也死得痛快点。
然而听了高姐的语音,他又被点醒了另一个可能:这个“秦越柏与爱人生子”的整件事情,会不会都是假的呢?
先排除江秘书可不可信,单说秦越柏。他那么多年孑然一身、清心寡欲,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可他装这个,意义何在呢?
秦越柏又不是白公子那种虚伪装逼的货色。
另外,竹钰辞不知道秦越柏爱一个人是什么样,但依照常理,爱人首先是需要抽出时间陪伴的吧?
可秦越柏养了他之后,那简直是夙兴夜寐,仅有的闲暇全用来陪他了……
而且,这事高医生也觉得不对劲,可不是他自己自恋!
刚收到消息时那种晴天霹雳的劲头过去,竹钰辞总算恢复了些许理智。越是细想,他越发现这事经不起推敲,心中那点怀疑很快变成希望的曙光。
他抛下餐盘,回到卧室取出断网平板,划掉备忘录第二页的一个名字(理查德),然后开启新一页,认认真真写下:私生子、爱人,并分别在这两个词的后面打了个问号。
一个好端端的复仇笔记,俨然已被写成了捉奸亡夫笔记。
不过,秦越柏更希望它可以变成亡夫平反笔记。
意识到江秘书所言并非全然可信,竹钰辞叫来小邹,让她暗中探查江秘的行踪,看看他私下究竟在跟谁接触。
“江秘本意不一定是背叛,但他这人脑子不怎么聪明,可能被人利用。”他叮嘱小邹,“你叫人悄悄盯着他,注意方式方法,也别真把他当做叛徒。”
小邹依言跟着江秘,勤勤恳恳地跟了一周,在又一个周末打来报告:
“江秘这些天倒是没转钱,但老是在下班时间去一个学区房的大平层。我查过了,那里面只住了一个女性Omega,养着一个还没分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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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虽然江秘一向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形象,但关键时刻,他动作还是很迅速的。
那天他刚在竹钰辞面前编完故事,一出办公室大门,就朝唯一能帮他瞒天过海的人打了电话。
“傅总。”他语调沉重,“咱们低估了少爷的反应速度——他已经快察觉真相了。”
两个月以前。
傅涧陪傅声声从秦家出来,刚要上车回家,就接到王经理的一通电话。
王经理很不受傅涧待见,但他本人似乎对此一无所觉,在电话那端打着哈欠道:
“傅总,您身边有别人不?”
“什么事,直说。”傅总急着接傅声声回家,被他用这种态度打搅,心情更加不美妙。
“越锦集团的秦总,就是新闻上说死了的那个,您认识吧?”王经理说,“我把他给救了。”
傅涧握着手机的指节一紧,认真起来,四处张望了下,确认傅声声已经上了车、自己周围没有耳朵,才开口叫他细讲。
原来这位王经理昨天走了大运,买晚餐时正好路过秦总出事的路口,碰见他满身是血地倒在旁边一条小巷里。
秦总去傅氏谈过业务,王经理认出了他的脸,便叫来自家私人救护车,把人抬到了傅氏旗下的疗养院。
“为什么昨天没及时跟您汇报?当时都晚上了,那是下班时间啊。”王经理理所当然道,“我要睡觉的。”
傅涧无语凝噎,沉默震耳欲聋。
“……好,你很好。”过了许久,他才抑制住骂人的冲动,和声继续道,“所以秦总现在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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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电话好像很棘手,傅声声在车上小睡一觉,还不见傅涧上来。
“傅总还没忙完,是放下了手头一切事宜来接您的。”助理兼司机怕他等烦了,跟他解释道。
傅声声点点头,傅涧离车不近,他打开车窗,也只能听见零星的几个字眼,什么“奖金一百万”、“多了没有”、“保密”之类的,估计在商量某位重要人才的薪酬。
过了一会,傅涧关掉手机上了车,坐在驾驶后座,傅声声往他的方向靠去,问道:“公司挖了个什么人才呀,怎么还需要封口费?”
“瞎猫碰死耗子的人才。”傅总按着眉心,忽然话题一转,问他:“小竹总状态如何?”
傅声声如实回答:“还活着,但我感觉支撑他活着的信念,就是给秦总复仇。”这仇报不成还罢,但有朝一日这仇报成了,他都不敢想竹钰辞会做什么。
“如果现在有人跟他说,秦越柏其实还活着,可不久之后可能就又要死了——”
“谁这么缺德啊?!”傅声声想也不想,惊骇打断他,“阿竹经不起逗的,你不懂秦总对他有多重要,他现在可脆弱了,他会死的!”
秦总走后,阿竹遭的罪已经够多,什么人这样残忍,一定要用秦越柏的性命来频频戏弄他?!
傅声声炸毛时的智商为零,一点也没听出傅涧的语气有什么不对。
傅涧明白他的意思,给他顺了顺背,没有告诉他,这个残忍戏弄竹钰辞的人名为命运。
他想起王经理说的话。
“专家说,秦总脑损伤严重,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建议现在放弃治疗。如果坚持积极治疗,每月费用三十万……”
每月三十万。
傅涧肉都在痛。命运对竹钰辞残忍,对他也不太好过,他暗暗决定,这笔款子最好还是向竹钰辞讨回来。
江秘书便成了绝佳的付款人。
而在得知真相后,江秘的反应与傅声声一模一样:“秦总还是随时有可能会死?那完了,一定不能让少爷知道他还活着!”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小小的停尸间外,竹钰辞浑身颤抖、眼泪熬干的崩溃模样。
“得而复失,比仅仅失去一次更难捱。”他怀着一种有点僭越的慈爱心情决定,“在秦总脱离危险以前,不能给少爷虚幻的希望。”
傅涧于是与他一起瞒着竹钰辞,一直瞒到上周,竹钰辞堪堪接近真相的时候。
江秘书给他打来电话,跟他说了自己编出的借口,求他帮忙以此做局,再次骗过少爷。
“你骗他秦越柏有个儿子,还有个爱人?”傅涧反复确认,“现在还想让我帮忙找两个演员,让小竹总近距离接触他们,打消他的疑心?”
江秘书应是。
傅涧一时无语。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江秘书有没有想过,扯出这样的借口,万一秦越柏醒了,这事要如何收场?
那可是把小竹总含在嘴里怕化了、一丁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他受的主,秦越柏本人要是知道他被扣了个负心汉的乌龙帽子,惹得竹钰辞怀疑伤心……
不过,秦越柏醒来的概率微乎其微,似乎还是应该先顾眼前。
想到这里,傅涧答应了帮忙,但有一点要求。
“最近我们不要有什么接触了,以免叫小竹总起疑。”
他要离这桩乌龙事件越远越好,以后江秘书有个三长两短,血别溅到他身上。
毕竟,他可不像Beta秘书那么无牵无挂——他还有个Omega崽子要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