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敲玻璃的声响从梦境传进现实。

辛尔敏骤然清醒，看一眼时间还不到早晨六点。敲玻璃声依旧不绝于耳。他看见手机上有几条未读信息。疲惫地叹息，起身拉开窗帘。

清晨的山林蒙着薄雾，气温很低。一名身穿短袖短裤运动服的青少年正在屋外跳跃着向他挥手，似乎一点儿都没觉得冷，看起来充满活力，十分亢奋。

“你跑来的？”辛尔敏问。

玻璃房子没有窗户，隔音很好，尼奥听不见，连蹦带跳比划着问他在说什么。辛尔敏指了个方向，去给他开门。

“我说，你穿成这样，跑步来的？”

“是啊。”青少年头顶还在冒热气，四处找水喝。

“现在才五点四十八分。”他从冰箱拿出瓶装水递过去，顺便把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

“我三点就出发了。”

“从哪儿来的？三点就出发。”

“学校啊。”

辛尔敏摸一把尼奥额头，是有些烧得慌，但难以判断是跑的还是病的。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辛尔敏心想。像他这把年纪，起床起猛了，屋里走这几步路还头晕眼花的缓不过来。

“所以为什么？车坏了？没钱了？有人追杀？还是纯粹在练习长跑？”

“学校里的茶饮店买一送一呢。昨天喝了两杯，不知怎么回事，根本睡不着。”尼奥坐立难安满屋子乱转，眼里闪着炯炯的光。

“那你不能分一杯给别的小朋友喝吗？”

“我没有朋友。谁愿意和一个整天被保镖包围的同学一起玩？”

辛尔敏沉默。

“没事，我都习惯了。”尼奥开朗地笑着说，“不过跑一跑，我对这个世界倒是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比如说？”

“比如说，像达蒙山里那些人，到底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辛尔敏警惕地后退一步，没有接茬。

“哥，你觉得呢？”

“我没想法。”他烦躁地制止他，“别叫我哥。”

“那我觉得，就算生活在那样的地方，总是活着好，活着就有希望，是不是？”

辛尔敏不想搭理他，往卫生间去。尼奥恬不知耻地跟过去，卡在门口。辛尔敏关不上门，只好开始洗漱。

“你知道，看你这反应你一定知道。”尼奥凑上前，抓住这大哥哥光滑的蓝灰色丝质睡衣腰带不肯放手。

辛尔敏奋力刷牙，含糊不清地嘀咕：“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低下头满脸委屈，小声说：“你知道我两岁的时候妈妈就过世了，我的爸爸不爱我，从小把我丢到女神岛不管我，最疼我的芙路思祖母在我九岁时失踪了。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自卑敏感又孤独。我知道个人的力量和命运比起来是那么的渺小，可我想证明，我的人生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有屁快放。”

“好哥哥，借我点儿钱。”

辛尔敏长长松一口气：“我以为什么事呢。钱包在桌上，自己拿。”

“借我一百亿安索。”

“多少？”

“唔……五十吧。亿。”青少年展露出一副纯洁无瑕的笑容。

“你要干嘛？打算把京郊买下来吗？”

“不够的。买塞拉维都够呛。我已经投了二十亿了，那里的色情产业扎根太深，根本谈不拢。再加上哲德王太子在灯芯城建造□□街，他们更不愿意走了。”

他冷哼：“没钱。”

“昂娜姐姐说你有钱。”

“她说的你去问她借。”

赫拉在垃圾山丢失过，情报处的情讯摘要从那之后便包含了一部分达蒙的消息。辛尔敏确实知道，京郊新城规划中，唯一一家给高消委捐款的公司名为“世界边缘”。徽标是两片交叠的雪花。这家公司的注册信息负责人处写着 西悼，尼奥 。

这是族名的写法，在书面文件中，全名前后要被空格空开，族名与本名间注有逗号。毕竟在安德洛所“贯族名”需要缴纳一笔高昂的费用，在文本表达中享受与普通人区分开的这一点点特权，也是应该的。

为了推动新城规划施行，这小子也算费了一番脑筋，还办了许多小报试图运用舆论攻势可惜毫无作用。

小孩开始在地上打滚：“那我祖母那么多产业，都到了你手里，区区五十亿都不肯借我！”

“那一大堆烂摊子，你以为我想接吗？”

“我不管我不管，祖母要是知道你不管我，定饶不了你！”

电话铃适时地响起。辛尔敏深呼吸往外走。地上的小伙子还拽着他衣服不肯放手。他咬牙切齿解开睡袍脱给他，光着去接电话。

尼奥看见他的满身伤疤，吓了一跳。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匪夷所思的信息，以致于辛尔敏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问。

那边又回答一遍：“昂娜院长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