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卷的最后一章,下一卷就要换地图啦!先去多维尔度个假,搞定身份问题就去巴黎!)
1856年9月20日,夫妻财产分离公示结束。几个月的奔波谋划,在今天迎来了第一个里程碑。
煤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内颤了颤,将夏尔弯曲的影子投在刷了石灰的白墙上。他攥着消毒柜的铜钥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林岚坐在书桌旁,在两人的沉默中开口:“在明年夏天前,我会送回诊所的地契,完完整整。 ”
林岚听见夏尔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像一台老旧的蒸汽机在超负荷运转。
“艾玛......”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前两次去巴黎,甚至不是用真名。”
林岚合上眼前摊开的法典,羊皮封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夏尔领口歪斜的蝴蝶结。艾玛的记忆中,夏尔总是学不会自己打。
林岚有些无奈,在这个家里,艾玛的记忆会时不时被激发。而她的生存法则则一直在示警她远离这些不确定因素。
“我很抱歉”林岚不打算用话术和谎言来对付眼前这个男人。他性格中有种藏在懦弱下的执着。一时的敷衍,会随着时间酝酿成一枚不知何时爆炸的核弹。
“你知道我最近在做的事,股票、债券、期货。”林岚收紧下颌,斟酌用词,“一个在婚姻关系中的女人没有权利碰这些。而我,已经用他们将负债抹去了一半。”
“...而且就算我们离婚了,我的名字落在契约上依然无效。所以,我需要那个身份去完成我的承诺。”
夏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抓起桌角的氯坊药瓶,玻璃瓶身折射出林岚冷峻的侧脸。这是他为产妇准备的麻醉剂,此刻却想为自己灌下。
“我会为贝内特在巴黎交易所攒够嫁妆,会为她存够享用一生的年金,会给她建立教育基金。她甚至可以像贵族小姐们一样拥有自己的家庭教师。”
氯坊药瓶哐当滚落在地板上。夏尔猛地起身,带翻了橡木椅。“你知道镇上的人怎么说吗?”
他像头困兽般在逼仄的阁楼里踱步,旧皮鞋碾过散落的纸页,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仿佛命运的蛛网。“他们说你疯了!说魔鬼附了你的身!那个会算复利、整天抱着《民法典》的...根本不是我妻子!”
林岚起身推开百叶窗。九月的夜风裹着泥炭的焦苦味涌进来,月光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蜂蜜色长发在锁骨处微微卷起。
“三周前,”她忽然开口,“你给杜布瓦夫人接生时,胎盘滞留了四十分钟,但最终母子平安 。”
夏尔不解地愣在原地。
“按你从前的医术,会直接伸手撕扯,导致大出血。”林岚转身直视他,“但自从六月那个农妇难产死后,你开始练习使用产钳,上个月还从鲁昂订了新式器械——子宫托。没错吧?。”她缓步靠近,漆皮靴跟敲击着木地板,“你跟着《柳叶刀》学静脉结扎法,给镇上的孩子们种牛痘,甚至开始用□□减轻产妇的痛苦...包法利医生在进步,为什么他的妻子不能?”
阁楼陷入死寂。夏尔的怀表滴答声与贝尔特在楼下哼唱的儿歌交织成诡异的二重奏。他想起艾玛在一个午后的光雾中唱着《云雀与玫瑰》:“...爱人啊,我的心脏是砒霜浸泡的蜜糖...”。那时,他是多么迷恋她。
“你连她最爱的歌都不唱了。”夏尔突然说。
林岚的指尖颤了颤。显然夏尔在这几个月中,已经将她和艾玛分割开来。原主残留的记忆再次翻涌……那些碎片像玻璃渣般刺痛她的太阳穴。
夏尔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医生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指冰凉而有力,林岚能感觉到他脉搏的震颤——那是原著里最终拿起剃刀割喉的右手。
“你到底是谁?”他眼底泛着血丝,“圣迹区的巫婆?共氵齐会的炼金术士?还是...”他的声音陡然低下去,“上帝派来的审判者?”
林岚凝视着窗玻璃上重叠的倒影。现代女性的锐利眼神与艾玛的柔和杏眼在黑暗中交融。
“就当是天使的馈赠吧。”她抽回手,将一旁的支票按进夏尔掌心,“用这个给贝尔特买架真正的钢琴——别再让她弹那台走音的破风琴了。”
夏尔低笑起来,笑声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他将支票塞进衣兜,从消毒柜底层摸出半瓶苦艾酒——这是他为绝望的产妇准备的“最后仁慈”。
“为天使干杯。”他对着瓶口灌下一大口,琥珀色酒液顺着下巴滴在他永远打不好的领结上。
林岚伸手理正夏尔歪斜的领结,邀请他为艾玛的人生画上句号:“我会在多维尔修养身体时病逝。我会发电报给你。你要来收尸,并以传染病的名义火化后,带回来安葬。”
“你会下地狱的。”他嘶声道,“那些铁路股票、棉花期货……资本家的每一枚金路易都沾着血!”
“那就让地狱的火烧得更旺些——”。她退后一步,看着端正的领结,带着强迫症患者般的满足,“——好照亮贝尔特去女校的路。”
楼下突然传来贝尔特的尖叫。林岚跑向楼梯,夏尔伸出手想拽住她的披肩流苏。真丝在他掌心滑过。
楼下女孩举着断了发条的铁皮青蛙,眼泪在烛光中晶莹如钻石闪耀。“妈妈!”她扑进林岚怀里,浑然不知这是最后一次在这个房子里唤她“妈妈”。
林岚单膝跪地,拆开青蛙腹部的铜螺丝。第三齿偏移了一些,稍微校准一下就好……
夏尔站在阴影里,看着她用尖嘴钳小心地调整微型齿轮,女儿贝内特依偎在她怀里。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教堂里的圣母圣子像。
当青蛙重新跳起来时,贝尔特的笑声填满了诊所。
“等等!”夏尔叫住林岚,“至少……为了贝尔特保留这个。”
他递来一条褪色的红丝带。那是艾玛自杀前夕给女儿编的,丝线里还缠着几根蜂蜜色长发。他在要求她,永远不要忘记对艾玛、对他、对贝内特的承诺。
“如果...”他的声音带着忐忑,“如果天使的馈赠用完了...贝尔特还能见到妈妈吗?”
林岚抿着嘴,想不出更好的安慰,“她会始终注视着这里”。
贝尔特的睡床前,林岚正在讲《灰姑娘》的童话故事,“于是,灰姑娘用嫁妆投资玻璃厂,三年后买下了王子的城堡,王子便再也不会和灰姑娘吵架啦......”
女仆艾洛伊丝在旁边整理贝尔特的衣物,安静地听着。
故事讲完,两人离开贝尔特的小卧室。艾洛伊丝小声询问,“夫人,您会带上我吗?”
林岚脚步停下,惊讶地看着艾洛伊丝。她本以为,这个话少的农家女孩会倾向于留在小镇,毕竟她今年19,早该嫁人了。
艾洛伊丝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法国农村女孩,有一头栗色长发,编成粗辫垂在胸前,脸颊缀着浅褐雀斑。一双灰绿色瞳孔是唯一的亮点,如同森林中的萤火虫,又像是含着晨露般的光。她平时总像一个隐形的人,默默做事,利索周全。
但也是她,敏锐地感知着身边的变化。在林岚刚穿来时,她几乎对贝尔特形影不离。林岚能察觉到她的戒备紧张。但她仍然尽职地为林岚打理衣食住行:去巴黎的马车、完美的寡妇行头、甚至照顾到她饮食口味的变化。
在艾玛·包法利的记忆中,艾洛伊丝能在诊所打下手,能照顾小女儿贝内特,能安排子爵舞会的行装,还能不折不扣地打点好她和情人的约会。直至现在,夏尔和镇上大部分人,都对包法利夫人的出轨一无所知!有技术(基础医疗技术),有能力,了解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是还听话!林岚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全能秘书!
“我...我认识一些字...以前的您教的。”艾洛伊丝紧张地瞥了一眼林岚,生怕眼前的夫人嫌弃自己笨拙,“我还能调配止血药粉...我还能学会更多。”
多么上进的下属!林岚耐心询问,“为什么呢?你该知道我已经不一样了。”
艾洛伊丝没有退缩,鼓起勇气坦白道:“夫人,我该结婚了。我该嫁给乡下...不管是哪个适龄的农汉。夫人......我、我不想一辈子给醉鬼擦呕吐物。”
大概是人生最大的困扰已经说出,艾洛伊丝仿佛获得了某种力量。她诚恳地直视林岚:“夫人,您很好,比以前的您更好。”
林岚不由得笑了,不是因为女孩简单直白的恭维,而是因为这个女孩本身。她就像这个时代中一株顽强的野草,一点莹莹的微光——有着倔强的生命力,和不甘于黑暗的品质。这样优秀的下属她当然要带在身边!
于是,艾洛伊丝获得了一份女仆长的新工作,而林岚则从前往多维尔的繁忙准备中解脱出来。